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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趙樽似是有話要說,可喊了一聲,卻沒有繼續。

    「趙十九!」夏初七面色煞白,一雙眼睛赤紅如血。

    趙樽的身子已經淹沒了。

    只剩一個頭,還浮在水面上。

    靜靜的,他看著她,一如既往,淡然清貴。

    「阿七,機關已破,你們可直接去開門,離開皇陵。往後,好好過日子。」

    夏初七喉嚨鯁住了。

    趙十九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動聽的話,哪怕這個時候,也是如此,一句「好好過日子」,無半點驚天動地的美麗詞彙,卻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糙。

    「我不准你拋棄我!」夏初七尖聲大叫著,撕心裂肺一般紅著眼,看向那個被完全淹沒的男人,大滴大滴的淚水,終是從臉上滑落下來。

    掙扎著,就像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牽引著,她原本無力的身子,突地充滿了力道,一把掰開了東方青玄抱來的手,便朝已經被沒了頂的鴛鴦亭奔過去。

    「趙十九,我說過,死也要與你死在一處,做了鬼也要纏住你,你休想就這般逃開我。」

    她沒有猶豫,縱身往下一躍,人便落入水裡,濺起一聲巨大的「嘭」聲來。

    「夏楚!」

    東方青玄大喊了一聲。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機會回頭。

    以一種絕決的姿態,她往下一沉,直接將腦袋鑽入了水底。

    死室里,機刮還在劇烈的震動,就像一個年邁的老者,苟延殘喘般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音。死室環境在不停的變幻。瞬間之前還有山有水有池有亭的美麗地方,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消失在東方青玄的面前。

    石蟠龍,鴛鴦亭,圍亭池,通通都不見了。

    若不是有三個人消失在了眾人的面前,他一定會以為,先前的一切,只是幻覺。

    死室還是那個死室。

    石門打開了,通往開門的生路也出現了。

    未幾,室內的機括聲也徹底消失了。只有原本鴛鴦亭的位置,出現了一塊石鑿的碑文。這一次,那造陵者沒有為難旁人,直接寫成的漢字。

    「恭喜你破了棋局,此毒名叫『百媚生』,兩個時辰不再吸入,自會解去。你若是有心,在開室的祭台上,為我家老賊燒三炷香,離去吧。」

    東方青玄沒有動彈,靜靜的呆了許久,他才右手撐地,慢慢爬起身來。而他的左手,再沒有辦法抬起。

    環顧四周,除了他,再無一人清醒。

    死室,仍然是死室。

    一無所有。

    ☆、第165章第一日,huáng金滿屋。

    夏初七覺得自己一直在做夢。

    夢裡,一會兒她像一隻轉動的陀螺,一圈一圈的瘋狂轉動著,不停往下墜落,就像從蒼鷹山上跳下時的夏楚,單薄得沒有半點依傍,頭暈目眩,腸胃犯抽。

    一會兒她又重重摔在地上,被人緊緊地摟在懷裡,那人似是極為疼惜她,抱著她時的雙臂,像鐵鉗子般有力,他不停在她的耳邊說著什麼。

    一會兒她又像一個溺水的人,不停地吐啊吐,胸口悶得像喝了水銀,吐得一塌糊塗,整個人虛弱不堪,身子酸澀難受。

    一會兒她又覺得身上像有火在燒,熱得渾身上下都冒起了熱汗,濕了衣襟,那人將她剝了個光,放在溫熱的水裡洗淨,還在她的膝蓋上揉來捏去,痛得她齜牙咧嘴。

    怎麼死得這麼難受?

    到底還能不能好好投胎了?

    在夢裡,我覺得自己好想罵人。

    趙十九呢?

    想到他,她慌亂起來,想要喊,可喉嚨就像缺水般gān涸,只有上下嘴皮在無奈的微微張著,聲音啞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水……我要水……」

    她想喝水,她渴了好久。

    想喝水的yù望折磨得她極是難受,越想越熱,越熱越想,她好難受好難受。只要有一口清水喝,她寧願拿一屋子的huáng金去jiāo換。

    「水……水……」

    她緊閉著眼,喃喃著,那虛弱的聲音,聽得她都想扇自己兩個耳光。怎麼能死得這般沒出息呢?她腦子裡天人jiāo戰著,突然覺得唇邊有人遞了溫水過來。

    「水……」

    幾近貪婪的,她張開嘴,像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由著母親餵食一般,就著那溫水吸吮起來。那溫水真好喝,一滴一滴地流入了她的喉嚨。未幾,口gān舌燥的狀態果然好了許多,卻還是渾身無力,她又暈迷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那帶著點腥味的水,又遞到了唇邊兩三次,每次都讓她欣喜不已,喝得「唔唔」有聲,如饑似渴。

    她緊緊閉著眼睛。

    不知是醒了,還是睡著,或者全都是幻覺。

    她的腦子裡,出現了許多的人。

    有甲一,他瘋狂的摟住她,不停的喚她的名字。然後他掉入了鴛鴦池底,再也沒有浮上來。這一回,他會和她一直投胎吧?若是可能,投胎做個兄妹倒是不錯的選擇。

    有東方青玄,他那隻修長白皙的手餵入了石蟠龍的嘴裡,機括絞動下,鮮血流了出來,滴入了水裡,把水染紅了一片。可他的身上,卻不見半點血跡。因為那廝總是穿著紅衣。她以前就常想,大概他是殺人太多,害怕鮮血沾上,所以才像一隻變色龍似的,故意掩蓋罪惡?也不知,他的手廢了沒有。

    有趙十九,他就那樣看著他,目光深如古井。他說阿七,你好好過日子去吧,我不要你了。我兩個今生沒有未來了。不過若還有來世,你會遇到一個喜歡罵你的人,那就是我。到時再續緣分吧。她奇怪,憑什麼下輩子她還要喜歡上一個喜歡罵她的人,她腦殘麼?

    「不,趙十九,你才腦殘。」

    她咕噥著罵一句,意識稍稍清醒一些,覺得身子更加熱燙了,就像被人放在鍋里蒸煮似的,極為難受。難道是她作惡太多,被閻王爺罰入了十八層地獄,煉油鍋?

    她扭著身子,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痛。

    投個胎可真難!

    地府的溫度都是這般高?

    它們就沒有冬天的?

    她腦子jiāo雜一片,胡亂的想著,試探xing的睜了睜眼,視線里有光線,一種極是耀眼的光線,一種可以讓人頓時小眼睛變大眼睛的光線----huáng金。

    對,很多huáng金。

    滿屋子都是huáng金,還有無法估算的珠寶。

    夏初七曾經想過無數次,若有一天,她有了許多許多的錢,有揮霍不盡的金銀財富,她該做些什麼?但這個問題考慮了無數次,卻始終沒有答案。

    因為她發現,其實除了這個願望本身,她卻無想在此基礎上才思,為夢想進行再增值。更重要的是,她相信,那一天,永不會來。

    但此刻,卻實現了。

    光影未滅,浸水樓台,縹緲的煙霧在身邊繞來繞去,仿若一座南天門上的漢宮樓台,眼前的每一處,無不是金光閃閃,美得宛若人間仙境,神仙地府。

    是幻覺,還是她已經死了?

    倏地,她發現了一個人。

    在夜明珠橙紅的光線照耀下,他身上原本的黑袍不見了,中著一層白色的中衣,就站在那橙色光線的角落,手邊放著佩劍,樣子仍是那般的威風凜凜,鎮定如常,不若凡物。他的存在,讓她覺得好像所有的事qíng,包括先前的天翻地覆,都並未真實的發生過一般,只不過南柯一夢。而今他與她,只需在這般美好的地方,共度餘生。

    她使勁兒吸了吸鼻子,剛想張口喊他,卻見他突地起身走了過來。她半眯著眼,沒有吭聲,也沒有動彈,只是看著他,看著他從「鎖愛」護腕里,抽出一把小匕首,蹲下身來瞧著她。

    然後,鋒利的刀刃割向了他的手腕。

    再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流著鮮血的手腕伸向她的嘴巴,咸喊的鮮血順著她的唇邊流了進來。夏初七茫然片刻,腦子「嗡」的一聲,激靈靈一炸。

    血!

    她喉嚨一鯁,眼睛瞪大。

    「趙十九,你在做什麼?」

    趙樽半蹲著身子,見她醒來,目光露出一絲驚喜,隨即又散了去,板著臉,像是在生氣一般,很快收回手,背轉了身去。

    「總算醒了。」

    她再傻也明白了。

    原來先前她只是昏迷了過去。

    原來她喝得那不是什麼溫水,而是趙十九血管里的鮮血。是啊,這樣的地方哪裡來的溫水?看著周圍數不盡的huáng金,再看看所處的糟糕環境,她突地苦笑。

    「原來我們沒死。」

    「是。」

    「也沒能出去。」

    「是。」

    他似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舉動,將小匕首cha入左手的「鎖愛」護腕里,撕下衣擺裹住腕上的傷口,什麼也沒有多說,便抿著唇坐在邊上的石墩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這般看我做什麼?」

    夏初七彎了彎唇,斜著視線,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地上。

    不,躺在一塊塊平整的金磚上。

    幻覺,一定是幻覺。

    她這般想著,閉了閉眼睛,鎮定了一下心神,才啟開嘴皮問他,「趙十九,我們在哪裡?」

    「地底。」

    啥?格老子的,還在地底。

    她苦笑一聲,目光巡視了一遍四周的環境。

    「這些huáng金都是假的吧?」

    趙樽看著她,唇線極冷,「真的。」

    「啊」一聲,夏初七驚恐萬狀,想要坐起來,可膝上突地抽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又跌坐了回去。

    「死室的機關啟動,你與我一樣,摔了下來。你的膝蓋受了傷,好在不太嚴重,我替你包紮過了。」

    「沒事沒事。」

    夏初七瞧了瞧膝蓋上包得極丑的布條,擺了擺手,愉快的看著他,又巡視了一遍兩人所處的環境,還有自己身上明顯半濕的衣服,不由驚奇了。

    「真是神奇,誰能想到在死室的地底下,就是滿倉的金銀珠寶?嘖嘖嘖,這下發財了。趙十九,這個地方好美……」

    趙樽眯眼,臉色冷沉,極是可怕。

    「休息一會,少說話。」

    「哦。」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她嘴上聽話,眼睛卻不聽話的繼續觀察環境。發現這個堆砌了無數金銀財寶的石室,還有窗子。只不過,窗子外面黑壓壓一片,什麼也看不見。窗口外,有她在夢裡感覺到的那種像熱氣一般的東西撲面過來,比鴛鴦池那裡更為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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