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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不願意!」
「夏廷德老賊拿命來。」
「血濺yīn山,命殞此地,也絕不讓殿下傷了分毫。」
與趙樽的平和淡然不同,金衛軍的將士們極是憤慨。
這五萬基本是趙樽的心腹,他們隨著趙樽南征北戰,風餐露宿,吃了多少苦頭,才有了今日,自是了解打仗的不易,也了解趙樽的為人。乍然聽見這樣不公道的聖旨,那熱血和不平湧上心頭便再不能壓下。
趙樽越是不作聲,他們越是氣憤。
夏廷德看著人群中冷著臉的趙樽,像是揚眉吐氣了一般,哈哈大笑道,「殿下,你一定沒想到會有今日嗎?你雖對老夫不仁,但老夫不能對你不義。這樣,你跪下來替老夫擦鞋認錯,叩頭賠禮,老夫或可在皇太孫面前,替你美言幾句,饒你不死。」
為他擦鞋?叩頭?
趙樽眸子危險半闔,唇角勾出一抹極冷的弧線來。
「魏國公屬癩蛤蟆的?好大口氣。」
不等夏廷德再接話,整個金衛軍的將士氣血都翻滾在胸腔。
「弟兄們,夏老狗該死!咱與他們拼了。」
「拼了,拼了!」
「殺!殺!殺!」
以五萬人對二十萬人結果會如何,沒有人會知道。但趙樽素來不喜衝動行事,他最擅長的便是兵不刃血。先前的不辯不駁,自然是為了引起將士們的不平。
哀兵必勝,古禮也。
打與不打另說,首先在氣勢上,就得壓夏廷德一頭。這邊嘶吼起來,如láng如虎,吶喊聲破入雲霄,整個蒼穹似乎都在為他不平,為他嗚咽悲歌。
這結果,也惹得yīn山行營的將士,有一些默默心寒。
劍拔弩張的形勢,一觸即發。
夏廷德見趙樽不動聲色,仍是清風霽月般泰然自若,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皺起的眉頭再難鬆開。但事態已然發展至此,不動武沒法解決。
轉而,他又看向他自己的人。
「將士們,奉聖諭擒拿反賊趙樽,但凡協助罪王的人,一律視同謀反,按朝廷欽犯對待,全部就地處決,殺無赦!」
「誰敢?」趙樽冷喝一聲,緩緩抬眼看他,平靜無波的眸底,慢慢生出一抹決絕的殺機,凜冽如同要撕碎獵物的野shòu,瞬間讓人屏緊了呼吸。
「你敢動手,本王定要你追悔莫及。」
夏廷德駭了一下,避開他冰裂般森冷的目光,冷冷一喝,望向場上眾人。
「不知死活,動手!」
夏廷德一聲令下,早已埋伏在四周的yīn山行營兵卒們便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黑幕蒼穹,風卷雪舞,聞之讓人心生恐懼。刀光劍影,弓弩箭鏃,血氣、殺氣,人聲、刀聲,嘶吼聲,殺聲四起,偌大的營地上亂成了一團。
這是一場血ròu之軀的混戰。
金衛軍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將,加之如今個個心有怨恨,更是瘋了一般刀刀皆是斬殺之力,那英勇無匹的樣子,觀之令人生寒。
片刻工夫,雪地上便已倒下了無數的屍體,還有一個個掙扎著倒下的傷兵,鮮血的紅,與白雪的白混在一起,顏色極是刺目。
就在這混殺之時,營外突然一人飛騎而入。
「報----!」
☆、第153章旁若無人的擁吻----!
漫天的風雪紛飛,這人的一個「報」字並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人人都殺紅了眼。該殺的人還繼續殺,還砍的人也還在砍,整個天地已經是一片殺戮的屠宰場,直到他高舉的手上,揚起一個huáng金的令牌。
「陛下有令到。」
一聲劃破長空的嘶吼之後,四周安靜了些許。
這裡不管是yīn山行營還是北伐軍,都是大晏將士,陛下這兩個字,還是極有威懾力的。
「住手!」趙樽唇角微微一揚,冷冽的面色深幽難辨,揮手讓人停下。而一句「陛下有令」也讓夏廷德的人,紛紛住了手。
場上安靜下來。
很快,那人騎著戰馬已然奔至趙樽的面前,他沒有理會旁人,翻身下馬,生生一跪,在三軍陣前,大聲吶喊,聲如洪鐘。
「殿下,聖上給您的來函。」
「嘩」一聲,場上響過低低的喧譁。
趙樽看他一眼,並不多言,只是慢條斯理地從他高舉托起的雙手上接過一封信函,淡淡道了一聲。
「丙一,辛苦。」
那人抬起頭來,嘿嘿一笑。
「不苦,就是跑死了十來匹駿馬,怪心疼的。」
這個時候還有心qíng說笑,也就是他了。丙一正是趙樽麾下「十天gān」丙字衛的首領。說到這裡,他咧著幾顆大白牙,又把令牌遞了上去。
「這是陛下手令。」
趙樽再次接過令牌來。那是一個純金打造的令牌,乃是當今洪泰皇帝所有,令牌的正中寫著年號「洪泰」二字。
趙樽默了默,拆開信函。
信上寫了短短几行字,卻是洪泰帝親筆。
「吾兒親鑒:接獲手書,吾心慰之,你母亦是垂淚盼歸。漠北苦寒,聞吾兒身子欠安,甚為掛念。古語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朝與北狄宿怨已久,不急於一朝一夕,來日方長,善自珍重為要。吾兒素有頭疾,朕已命人督造茯百酒,解吾兒痛楚,便擬旨令爾速速歸京,與父母共守新歲。父上。」
一封信,字不多,但信上沒有「朕」,只有「父」。
趙樽眸色黑沉,便沒有太多的表qíng,慢騰騰揚起手上信函來,jiāo予yīn山行營的文書,讓他現場宣讀了一遍,信的內容加上他手上洪泰帝的令牌,說服力足夠。
環視眾人一圈,他沉聲道:「眾位將士,如今還是洪泰年,天下還是聖上的天下,皇太孫尚未登基,奉天殿上的人還是本王的父皇。如今,本王只問諸君一句話,是文華殿的旨意作數,還是當今聖上的親筆手諭作數?」
這還需要問嗎?
升文華殿督辦政務的皇太孫,如何比得洪泰帝?
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面色灰敗的夏廷德,都想看他要如何自圓其說,解釋先前那一封與聖上家信意思完全不同聖旨。
聖旨說趙樽是反賊。
可洪泰皇帝分明不是這個意思,他寵愛趙樽之心一如既往,那聲聲人父的關切,還有那人人趨之若鶩而不得的茯百酒便是明證。
皇帝如此偏愛晉王,又怎會把他革職查辦,押解回京?
幾乎霎時,人人都懂了。
聖旨是文華殿趙綿澤的意思,而信函卻是洪泰帝自己的意思。
形勢逆轉,夏廷德僵在當場,左右為難,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論算計謀略,他怎會是趙樽的對手?
先前在漠北大營時,趙樽讓鄭二寶備紙筆,說要與寫家書,敘天倫,曾分別給貢妃和洪泰帝手書一封。那時候,他就已然防著有一天,會有這般從文華殿而來的旨意。
皇帝忌憚他,卻不會真的讓他死。這一點趙樽比誰都清楚。在傳回京師的信函中,他qíng意拳拳,聲稱頭疾發作,困於漠北高原,寒氣攻心,但仍是想念京中的父母。且聞父皇有疾,卻不能親自侍奉湯藥,甚是不孝,以至日夜不能安睡,頭疾變本加厲,恐是無力再戰。
未了避免信函被趙綿澤扣下,那兩封信未經軍驛傳遞,而是他使用的自家渠道,由「十天gān」派人直接傳入皇城的,jiāo與的貢妃。
貢妃收到兒子這些年來的第一封家書,又聽聞他重病困於漠北,缺衣少食,頓時心如刀弱,當即跪於洪泰帝的龍榻之前,聲淚俱下的哭訴,甚至以死相bī,要洪泰帝憐憫兒子,召他回京養病。
貢妃是洪泰帝的寵妃不假。
二十多年來,洪泰帝對她有qíng義也不假。
收到趙樽的家信,洪泰帝本身亦是心有感慨更不假。
年紀大了,身體有疾,心腸便軟。
於是,他在病中親自寫了家書,還給了貢妃自己的令牌,任由丙一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了yīn山。時間掐得還算好,不早不晚,沒有太大的傷亡。
趙樽之深謀遠慮,世上已是少有。
一封qíng義深厚的家信,巧妙地將趙綿澤的聖旨踩得一文不值。
皇太孫攝政監國,但他不是皇帝。
皇帝親筆手書,蓋上璽印,那比聖旨都好使。
「魏國公!」趙樽冷冷看過去,見夏廷德面色發白,眉梢微微一揚,臉上並無半分穩cao勝券的得意之色,只平靜得如一潭死水,如果仔細看,還能從他的眸中,看見一抹淡淡的悲滄。
「你的鞋子還用本王親自與你擦拭嗎?還用本王向你磕頭求qíng嗎?」
夏廷德尷尬的還刀入鞘,看著他抱拳拱手。
「殿下,看來這中間有誤會!」
「誤會?」趙樽似笑非笑地看過去,「魏國公假借聖上之名,陷本王於不義,便yù加害於本王,居心何在?」
夏廷德面色難看,但還是僵硬地嘆了一口氣,回道,「殿下,老夫身為臣子,與殿下並無私怨同,只不過按旨辦事而已,怎會想要陷害殿下?」
趙樽微微一眯眼,抓住他話里的「小尾巴」便反嗤回去,「哦?那依魏國公的意思,是文華殿的皇太孫想陷害本王不成?」
夏廷德吃了一驚,被他噎住了。
趙樽這人平素話不多,但他說話的本事,與他下棋一樣,世人難有人能出其右。一句出口,已然算計出七句之外。問第一句時,便已經掐准了夏廷德的死xué。
被他一嗆,夏廷德很難開口。
如今大家都很清楚,聖旨上的意思不是洪泰皇帝的意思。他若不肯承認是自己陷害,那便確實是皇太孫在陷害。他擔不起這責任,更不敢將這責任加諸在皇太孫身上。他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有了趙綿澤,才會有他。
略一考慮,他微躬著腰板,笑著迂迴地道,「殿下,此事定是誤會。皇太孫監國,政務繁忙,亦不曾每件事務都面面俱到。依老夫看,定是皇太孫受了某些jian佞之臣的蒙蔽,才誤會了殿下。這些jian人實在可恨,老夫立馬上書朝廷,請皇太孫查清原委,還殿下一個公道。」
趙樽微抬下巴,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she出一抹濃重的冷厲之氣來。
「魏國公真會說話。但皇太孫乃聖上欽點的儲君,福慧雙修,懷瑾握瑜,怎會輕易聽信jian臣讒言?難不成魏國公是指,皇太孫實則徒有虛名,更無決斷明辨之能力,難堪大任?」
他說得一絲不苟,夏廷德臉色卻越發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