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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你若走了,她要有個好歹可怎辦?要不然,你走之前,拿我的血,再輸還給她?」

    夏初七嘴角抽了抽,「其實從來就沒有什麼輸血,那是騙人的。太子殿下,說來這件事,你得好好感謝我吧?」

    哈薩爾點頭,「你要什麼?」

    夏初七慢慢走近,扶起他,笑得極是燦爛。

    「外頭天冷,先把我表姐帶回去。我的要求很簡單,今晚慢慢說。哦,對了,別忘了,還有她……欠了我二百huáng金。」

    她瞄向趴在地上渾身浴血láng狽不堪的李嬌,掏出懷裡的欠條來,遞給哈薩爾。

    「這銀子,得找你拿吧?」

    哈薩爾總算把視線落到了李嬌的身上。雙眼通紅的他,眼睛裡是鋪天蓋地的恨意,一句話冷得猶如冰川。

    「胡和魯,把她帶回去,好好招呼。」

    ☆、第149章亂!太亂!真的好亂!

    漠北的夜空,高遠蒼涼,寒風呼嘯。

    一望無垠的雪原上,反she著淡淡銀白的光芒。

    阿巴嘎的城裡仍是那麼冷,可氈帳里火炭卻極是溫暖。夏初七和甲一在這天晚上得到了最好的招待。烏仁瀟瀟陪著他們,矮几上放著馬奶酒、烤羊ròu、手扒ròu,還有漠北極是難得的果品,滋味很是美好,氣氛也很輕鬆。烏仁瀟瀟談笑風生,有美麗姑娘的拉著馬頭琴,優秀悅耳的糙原音樂,dàng漾在空間裡。

    但不時看著帳外漆黑的天空,夏初七卻在音樂聲中惆悵起來。她想到了前去yīn山的趙樽,一顆心,早已飛過千里茫茫的雪原,飛往了yīn山。

    喝了一口馬奶酒,她向烏仁瀟瀟眨了眨眼。

    「美麗的公主,我出去走走。」

    阿巴嘎城,沉醉在夜色里。

    今日太子殿下大喜,眾將士都有賞賜夜宴。

    在一片歡天喜地里,夏初七慢慢踱著步,走向了李邈的房間。

    她先前已與哈薩爾長談了半個時辰,如今諸事已了,決定明日不等天亮就出發回錫林郭勒。她與哈薩爾久別重逢,自然會有許多話說,明早就不去打擾李邈了。

    沿路她遇見了眾多穿著整齊的鎧甲的北狄兵卒,他們都知道她是太子殿下尊貴的客人,紛紛沖她友好的打招呼,說著她聽不懂的吉祥話。可夏初七看著他們,不由就想與大晏與北狄連年不斷的戰爭,再望天空時,一輪彎月都似乎變了顏色。

    「要是沒有戰爭,世界會不會更美好?」她說。

    「會。」

    不必回頭,她知道甲一跟著她。

    「要是沒有這樣多的瑣碎事qíng,該有多好。」

    「對。」

    知道他是一個複讀機,夏初七也不期望從他嘴中聽到什麼實質xing的意見,嘆了一口氣。但此時此刻,她思念趙樽的心qíng,在馬奶酒和蒙族音樂的催化之下,越發不能按捺,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燃燒,燒得她恨不得cha上一雙翅膀,飛到他的身邊。

    ……

    北狄文明受漢化的影響極其嚴重,阿巴嘎這座城市除了蒙族傳統的氈帳建築之外,還有漢式的亭台樓閣。李邈居住的房間,便是漢式的建築格局。

    房間裡,甚至還飄著淡淡的薰香。

    茫茫然睜開眼,她不知身在何處。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入耳,她微微一驚。

    轉過頭來,她看著眼前男人的笑容,恍惚間,竟像跨越了千山萬水,跨越了時光荏苒,他還是那個穹窿山上的小和尚,是那個陪著她仗劍天涯尋找爹娘的沙漠哥哥,笑容仍是那樣的溫暖。

    「你怎會在這?」

    一個長長的夢境醒來,她有些迷糊,吃驚的看著他。

    他低下頭,握住她的手,眸如點漆般晶亮。

    「怕你擔不了水,來幫你。」

    李邈眼眶一熱,看著他發呆,已然回過味兒來,前塵種種悉數入腦。他卻qiáng撐著受傷的身子,將她扶起來靠在chuáng頭,拿過溫在旁邊的水,遞到她的唇邊。

    「表妹說,你醒來要多喝水。」

    表妹?看著他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樣子,李邈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愣愣的看著他,張開嘴喝了一口。而她肯喝他餵的水,他卻是咧齒一笑。

    這一笑不是北狄那個殺神哈薩爾。

    好像他仍然只是她的沙漠哥哥。她一直沒有說話,他眼巴巴看著她把一盅水喝光,然後才問她。

    「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她搖了搖頭,想要支撐起chuáng,但身上莫名的沒有力氣,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jīng神一樣,燭火的火舌溫柔地舔舐著她的臉,仍是沒有為她帶了來點血色。

    「邈兒,恨我嗎?」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多說什麼,但他們已經三年沒有好好說過話,如今的李邈不再是當初的李邈,她的心思變得深沉,曾經與他同吃同眠的痕跡被時光抹去了。她身上淡然的,冷漠的,安靜的陌生氣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有些害怕。所以,從把她帶回來開始,他就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除了入廁和與夏初七「商談」,誰也喊不走他,甚至他都顧不得自己也是一個剛從死亡邊緣活過來的「木乃伊」,一身的繃帶顯得那樣的滑稽。

    但一個恨字,對李邈來說太沉重。

    阿七說,有心才會恨,無心則不恨。

    她想說不恨,卻分明感覺到心臟像被針扎般抽痛了一下。

    看著面前俊美溫和卻憔悴的臉,李邈艱澀的開口。

    「為什麼不讓我離開?」

    哈薩爾深陷的眼窩浮著一種青灰色,動了好幾次嘴皮,才澀然地開口。聲音低了又低,生怕一個呼吸太重,把她chuī走,「邈兒,你知道,我qiáng迫不了你。但我希望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實現照顧你的承諾。」

    「你也知道的,今時不同往日。」

    李邈qíng緒皆無,但好歹給了他說話的機會。哈薩爾猶豫一下,握住她的手越來越緊。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無異是對彼此未來的一場賭博。他輸不起。

    「邈兒,我想我欠你一個jiāo代,一個三年前就該有的jiāo代。」

    李邈似是知道他要說什麼,渾身一僵。

    「你不必說了,過去了就過去了。」

    哈薩爾看著她臉上明明滅滅的痛色,喉結滑動著,好久都沒有說話,只是重重低下頭,看著她手上的老繭,看著她比三年前憔悴不少的容顏,想到她如今也不過才十九歲的年紀,卻承擔了那樣多的苦難與折磨,他終是慢慢抬頭。

    「你應當知道的。不論如何,我都得告訴你。」

    這一次,李邈沒有反對。

    她別開了頭,把快要湧出眼眶的淚硬生生bī了回去,不想用這面孔對著他。良久,她平靜下來,才聽他慢慢出聲。

    「三年前那個晚上,在汝寧的客棧,吃過晚膳我就出去了,我告訴你說,我先去聯絡我的家人。」

    說到這裡,他掰過她的臉來,正對著他。

    「邈兒,那個時候我就應當告訴你所有的真相,告訴你我的身份的。一開始我並非有意隱瞞,而是我原就不想再回北狄,我只是沙漠,不是哈薩爾。但後來你家發生變故,改變了我的計劃。」

    「你要為你家人報仇,但你的仇人是整個南晏朝廷。我不願意我心愛的姑娘痛苦,但如果我只是沙漠,一個普通男人,我承認辦不到。所以,我必須重新成為哈薩爾,必須掌握北狄的大權,我們才有機會。我原是想等到了北狄再告訴你,可我沒有等到那個機會……」

    「那晚,我出去聯絡的不是我的家人,而是我的舊部。我母妃的娘家在北狄朝廷很有權勢,但因我先前不熱衷權利,一直與他們鮮有聯絡。那天出去時,我除了順利聯繫到舊部外,還碰見了我的六哥巴根,他忌憚我回北狄,與我爭吵起來,差點動手,我與他不歡而散。回到客棧時,我心qíng煩躁,店小二上來說有新進的酒水,問我想不想喝兩杯。我想著你已經入睡,便不想吵你,讓小二來了兩壺酒……」

    李邈沉默地看著他。

    到了關鍵的時候,他面色難堪,她冷冷相望。

    屋子裡,登時瀰漫出一股子濃濃的蒼涼。

    似乎過了良久,他才找回他的聲音。

    「邈兒,你知我酒量一向不好。那晚,我喝了不到一壺就醉了,比往常任何時候都醉得厲害,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然後小二過來扶我上樓,我一直記得我進的是你的房間,可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

    停頓一下,他喉結滑動好幾次,聲音有些哽咽,「卻發現我竟是睡在李嬌的chuáng上。我看見了chuáng上的血跡,她身上也有痕跡……我當時整個人都傻掉了,我匆匆跑了出去,跳入了汝寧的河裡。」

    「我想,若是我淹死了,也就不必再向你jiāo代了。但我沒有淹死,我捨不得離開你,捨不得與你那些美好,回來我在客棧門口遇到李嬌,她讓我放心,她說永遠不會告訴你。我那時鬼迷心竅,心存僥倖,始終不敢向你開口,我知道你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我若出口,上天給我的結局只有一個,失去你,我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

    李邈目光浮淚,不曾吭聲。

    哈薩爾看著她的臉,突然捧著頭,痛苦的說,「從此之後,我再沒沾過一滴酒。但我不知你墜崖身亡是李嬌造成的。我派了很多人去山崖下尋找,卻只找到你的一隻鞋子,他們說你被野shòu叼走了,我不信,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

    李邈嘴唇gān澀,淡淡開口,「所以你順理成章,與李嬌在一起了?」

    「不!」哈薩爾語氣極沉,「你不在了,我雖不愛她,但……那時想,我是個男人,始終對她有責任。這個責任不僅因為我輕薄了她,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她是你唯一的妹妹。邈兒,我照顧她的原因,最重要是這個,你信嗎?」

    「我信。」

    李邈眼睛紅紅的,苦笑。

    「真的?」哈薩爾目露驚喜,不敢置信。

    「可那又如何?錯過了也是錯過了。我們只能怪命運不濟,yīn差陽錯。做了就是做了,她是你的侍妾,更是北狄人人皆知的事qíng,這些時光都不可改寫。」李邈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看他,這樣久以來,第一次認真喊了他的名字,「沙漠,我怨過你,也恨過你,可慢慢也就淡了。得失隨命,你也放下過往吧。」

    「邈兒!」哈薩爾目光一yīn,加重了聲音,「我即便酒量不佳,也不至於會醉得不省人事,甚至做了那種事qíng,都完全沒有印象。那時我並沒有懷疑過李嬌,只因我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就有這般大的膽量,我一直以為是我六哥巴根買通了店小二,故意陷害於我。但是現在……我想,那酒,定然與她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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