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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你呢?」趙如娜微微吃驚。
「你不是說阿七可能有危險嗎?我得去漠北。」略略停頓一下,她別開臉去,看著遠處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一根光禿禿的枝丫,呢喃般低沉著嗓子,「阿七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看著她出事。」
趙如娜心裡略有吃驚。
如果她沒有記錯,先前街上那個女人是喚李邈做「姐姐」的。
可如今她說阿七是……唯一。
但她沒有多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易,有些事qíng經不起打探,有些秘密經不過深挖。事已至此,總歸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深深沖李邈施了個禮。
「好。大當家的,此去漠北,路途兇險,你要保重。」
冷風無言,李邈亦無言的沉默了一下,然後率先翻身上馬。
「郡主,就此別過吧。」
「大當家的……」趙如娜微微一笑,「大恩不言謝,你我若有來日,菁華必當重報。」
「郡主言重了。」李邈淡淡擺手,神態極為清冷,「江湖人間,人間江湖,有今日莫問明日,若還有明日,你我自當把酒言歡,更不必論報與不報。告辭。」
去遼東和漠北不在一個方向。李邈速度很快,說話間已然策馬cha入另一條小道轉了方向,身影隱入了一片微雪茫茫之中。
看著她離去的孤單背影,趙如娜默了默,回頭看了看楊雪舞,躊躇著說:「楊姑娘,你跟上你們家大當家吧,她qíng緒不太對。有個人在身邊,一旦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我去遼東,有麗娘和綠兒就夠了。」
「可是,郡主……」
「我心意已決,你去吧。」
「那……好。」
其實楊雪舞也並不放心李邈,只是礙於她的吩咐不敢輕易離開趙如娜。如今見她都這樣說了,而且那般堅持,她沒有再猶豫,默默上馬,互道珍重,跟在了李邈的身後。
「哎!」
趙如娜深吸口氣,長長一嘆。
問世間,qíng為何物?看這痛楚,她此生都不願再涉qíng事。
「走吧,我們也出發。」
……
漠北糙原上的冬天實在太過漫長。
漫無邊際的雪花,紛紛揚揚,就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
自打山海關一線被北狄軍占領之後,朝廷再沒有消息傳過來。駐紮在錫林郭勒糙原上的大晏軍隊,就像落入了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孤島,無人問津,卻又人人都知曉糧糙被焚之事。因此,這些日子以來,營中的氣氛極為凝重,極為詭異。每日士兵們見了面,都像肚子裡揣了事兒,不再像從前。
外面那些流言,終究傳入了軍營。
北伐軍中的將士好多都跟了趙樽有一些日子了。可十五萬大軍,十五萬的數目註定了裡面的人將會良莠不齊。私下裡,已經有了一些對趙樽極為不利的言論,夏初七混在營中,都聽在了耳朵里,卻只能當成沒有聽見,更不敢告訴趙樽。
他若知曉,一定會很傷心。
而且這個時候,她也管不了這些了。
除了日復一復無奈地看大雪,她如今只cao心一件事qíng。
趙樽的頭疾復發了。
這一次頭疾來勢洶洶,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厲害。雖然他仍然一如既往地不吭聲,不喊痛,但整整十來天時間,他睡不好覺,整日整夜的都睡不著,眼睛裡布滿了一層紅通通的血絲,看得她心疼不已。
頭疾引發的原因,是他思慮過甚。說白了,心病。
這十來天裡,他實在太過沉默。
沒有了哈薩爾來騷擾,營中無大戰。整日裡,他忙著肅清軍紀,整肅兵員,排查兵卒來源,做事比往常更為嚴厲認真,看上去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夏初七知道,他與往常不一樣了,具體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就是如今的他藏得很深,很難猜測,或者說,他心裡已然埋了一根刺。一根觸摸一下,就會疼痛的刺。
她試圖開導他。
她把自己聽來的大道理繞著彎兒地講給他聽,一遍遍講那些心靈jī湯故事。可不論她說什麼,他的話都很少,少得她都抓狂了,不得不放棄心靈jī湯的治療。
很明顯,大道理他比她懂得更多。但每一種痛,不是親身經歷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哪怕她是他最為親密的人,她也不能真正感悟他的痛楚。
她能做的,就是照顧好他的生活,還有他的身體。
如今的大糙原,缺衣少食,糧糙斷絕,甚至在茫茫白雪下,都沒有地方能狩獵,即便野外生存能力再qiáng的人,到了這個時節,這個地方,都得抓急上火。然而,最讓她覺得扯蛋的是,沒有朝廷的聖旨,大軍不能私自拔營退出漠北糙原,至少在還沒有餓肚子的那一刻,他們還得遵守命令。
軍令如山。她懂。
可她卻不知道趙樽到底是怎樣想的。她的印象中,他是一個有主意的人,也是一個腹黑到極點的主兒,很少讓自己陷入這般的被動。如今,為了哪般?
「阿七,你在做什麼?」
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夏初七回頭一看,正是頂著風雪進來的趙樽。她心裡一暖,抿著唇笑了笑,像一隻快活的鳥兒似的撲了過去,愉快地拍掉他肩膀上的雪花,拉起他的手湊到唇邊兒,呵著熱氣兒,笑眯眯地告訴他。
「我在給你配藥。」
他憐惜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唇邊有笑意,「辛苦了。」
「不辛苦。」夏初七踮著腳尖兒,左右偏著腦袋,觀察他的面色,「今天頭有沒有好些?」
「嗯,好多了。」
「才怪!」夏初七瞪他一眼,「你這個人啊,就是不愛惜自己。」說罷,她拉他過去坐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然後把他的雙手放在自己的懷裡,讓他變得暖和一點,自己卻伸手替他揉著額頭。
「你放心,天無絕人之路,我們會有辦法的。」
趙樽抬頭,目光深了深,看著她,突然拉她下來坐在自己的腿上,環住她的腰身,一個吻,落在她的眼睛上,他的唇冰涼,聲音卻極暖。
「阿七,爺不會讓你一直吃苦的。」
「又說傻話,誰苦了?這日子就算苦啊?去!我覺得開心著呢。」
夏初七低低笑著,雙手勾著他的脖子,與他摟抱著膩乎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自己的事qíng來,火急火燎的起身拿一張薄毯搭在他身上,囑咐他閉上眼睛先休息一會兒,自己則拿了方子出去,找孫正業要了藥材,又去伙房裡熬好了,才端了藥碗入營帳。
「喂,你又在看書?怎麼不聽我的話。」
她哼一聲,把藥碗放在案几上,叉了叉腰,奪過他手上的書,狀似生氣地瞪他一眼,這才嘟著嘴巴把藥碗端起來chuī涼了,試了試溫度,放在他的手上。
「趕緊吃藥。」
「哎!爺的阿七,怎變成管家婆了?」
他挑了挑眉,調侃一句,不疑有它,「咕嚕嚕」把藥喝光了。
收藏好藥碗,夏初七滿意了,半哄半騙的把他拉到chuáng上躺下,又替他脫去了身上的衣裳,生了一個火爐,這才靠在chuáng頭上,把他的腦袋挪過來,一邊兒替他按摩著頭部,一邊兒小聲陪著他說話。
他太缺睡眠了。
每一次她睜開眼,他總是醒著的,要不然就是半醒半睡間,滿頭是汗的突然抱緊她,令她心悸不已。所以,先前他喝的湯藥里,她特地加了一些幫助睡眠的藥物。很快,藥xing發作了,他沒有了聲音,頭靠在她的懷裡,呼吸均勻了起來,可眉頭還緊緊鎖著。
「你啊,就是一個cao心的命!」
低低說著,夏初七放開手,低頭吻了他一下。
「好好睡一覺,什麼都會過去的。」
他沒有回應,她愉快地笑了笑,滿意地下了chuáng。可她剛躡手躡腳地準備離去,他卻突然一把抓緊了她的手,把她抱了過去,像是不安,又像是緊張,聲音低啞的呢喃。
「阿七,別走。」
夏初七嚇了一跳,這樣qiáng的藥xing反應,他還能說話?
「我在呢,沒走,沒走。」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她不敢再離開,伸手蓋在他的眼睛上,坐下來,又替他按摩了許久,直到他再一次昏沉沉睡過去,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替他掖好被子,轉頭出去,拿了個凳子坐下來,守在帳門口。
他太累了,太需要休息。她不能讓旁人來打擾他。
可時不時都會有的稟報,都會讓他cao心。
孫正業過來的時候,她正百無聊賴地閉著眼睛打盹,思考要怎樣才能在糙原上找點好吃的給趙十九打個牙祭。
「小齊,營中好些兄弟感染了風寒,但藥材貯備快用光了。你看如何是好?」
夏初七噌一下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趙樽的方向,壓著聲音。
「告訴殿下了嗎?」
孫正業搖了搖頭,也低低說,「沒有啊,這幾日殿下qíng緒不大好,我沒敢說。」
「你做得對,先不要告訴他。」
夏初七讚許地給孫正業豎了豎手指。
可如今沒有足夠的糧食,沒有足夠的冬衣,沒有足夠的藥材,沒有足夠的生活貯備,甚至很快連火炭都用不上了,十五萬大軍怎麼辦?又一次,她心裡升起了往常趙樽常說的「大逆不道」的念頭。真惹急眼了,十五萬人去做qiáng盜也能吃飽穿暖,活人真能讓尿給憋死?
「你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
夏初七安慰著孫正業,等他諾諾地離開了,自己卻有些頭痛。
這茫茫大雪原,上哪兒想辦法去?
「小齊,殿下呢?!」
陳景是興沖沖走過來的,肩膀上的雪花還未化,看到夏初七像一個門神似的坐在帳門口,他顯然愣了一下,隨即拱了拱手,壓低了嗓子,「殿下睡著了?」
夏初七點了點頭,沒好告訴陳景,她在趙樽的湯藥里動了手腳,是qiáng迫他「睡覺」的。而這個時候,她不能讓任何事qíng,任何人打擾他,驚動他,包括陳景也不行,天大的事都不行。
「陳大哥,出什麼事了嗎?」
陳景面上難得帶了一絲喜色,多日來不見的喜色。
「斥侯剛打聽來的消息,山海關出事了。」
不管是山海關,還是嘉峪關,這個時候在夏初七的腦子裡都沒有多大的概念。她不是很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梢,懶洋洋地問,「啥事兒,城牆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