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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耳邊的聲音很多,很多人都在喊著這一個稱謂,可哈薩爾就像根本沒有聽見一般,默默的呆立在那一處。或者說,他根本就已經把周圍的人排除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半跪在地上,嘴角一直在微微抽動。

    那是一種痛苦到極致後的無意識抽搐,他整個人都軟了。

    四周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雪,還在下,風,還在chuī。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手掌握緊刀鞘,慢慢用力撐起身來。隨著他的動作,他受傷的手臂鮮血汩汩而下,但他卻渾然未覺,甚至絲毫也沒有發現他的盔甲磨蹭在傷口上,到底有多麼的疼痛。

    他飛身上馬,一個巴掌狠拍在馬身上。

    「駕」一聲,戰馬飛奔而去,直接沖向了山海關的城門。

    「開門----」

    人還未到,他先咆哮了出來。

    守城的兵士看到遠遠過來的一群人,山呼海嘯般吼著什麼。而他們的太子殿下滿身鮮血,騎馬沖在了前面。以為有什麼緊急軍qíng,誰也不敢多問,聽令地拉開了鐵栓,打開城門。

    「不要!不要開門!關上,快關上。」

    緊跟哈薩爾身後的北狄將校們嘶聲大喊著,也沖了過來。

    他們都猜測出來了,他們的太子殿下是要出城去追那個女人。可那個女人是大晏人,她出城沒事,但哈薩爾卻不能追出去。山海關外不遠就駐紮著元祐的兵馬,他要跟著追出去,結果只能落在元祐的手上。

    有人喊開門,有人喊關門。

    守城的兵卒左右為難,僵持在了那裡。

    「開門!本宮讓你們開門。」哈薩爾氣惱到了極點,聲音幾乎是在嘶吼。

    「不許開門!誰敢開門,我便殺了誰。」一位北狄將軍大聲吶喊著,飛撲過去攔住已然失去了理智的哈薩爾,拽住他的馬鬃,活生生把奔騰的戰馬勒停下來。然後,他氣喘如牛跪在當場,與眾將校一起聲聲哀求。

    「太子殿下,您冷靜,冷靜一下。」

    見此qíng形,城門口的人恍惚反應過來了,他們急忙忙趕在哈薩爾衝過來之前,把半開的城門「哐啷」關上,cha上了鐵栓,守在了城門口。哈薩爾大口喘著氣,赤紅著眼看向緊閉的城門,然後咬牙切齒地奔過去,一把拽住兵卒的領口,大聲咆哮。

    「打開!打開----」

    「太子殿下!」那人面色煞白,嚇得瑟瑟發抖,「您殺了我……也不敢開!」

    「太子殿下,今日你要出城,除非從我等的屍體上踏過去!」

    一大片將士齊刷刷跪在cháo濕的地上,城門口捅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齊聲請命,李嬌也隨後騎馬趕到,哭天喊地的叫他。但他就像失心瘋了一般,整個人都不對勁了。閉了閉眼睛,他狠狠放開那名兵卒的領口,倉惶得像一隻被打慌的兔子,死勁去掰扯城門上的鐵栓。

    可很快,他被更多的人攔了下來。

    「不可啊,殿下。」

    「你們放開我!」僵持之中,哈薩爾赤紅著雙目,突然像一頭髮怒的猛shòu,推開了攔在面前的眾人,隻身奔向了關隘,又以極快的速度跑上了山海關的城樓。

    城樓上風聲很大。

    他僵硬地伏身趴在牆垛上面,極目遠眺向官道上策馬飛奔的一人一騎。那人飄飛的袍角越來越遠,在濕冷的雪花中,從此遠離了他的世界。

    「邈兒……」他無聲的張著嘴巴,俊朗的五官皺在一起,面色扭曲得像在哭泣,可一滴淚水也沒有流下來。

    冷風在城樓上嗚咽。

    山海關,這是天下第一雄關。

    它固若金湯,它重兵駐守,可此時,整個天地就像只有他一人。他呼呼喘氣,大張著嘴巴,冷風灌了進來,他卻像沒有感覺,無聲的吶喊著,哭泣著,可喉間卻像突然間就失去了語言功能。

    自從她三年前掉落懸崖那一日起,支撐他活下去,支撐他一定要奪得北狄江山,要攻入南晏天下的支柱就只有兩個字----復仇。為被晏軍she下懸崖的李邈復仇,也為了他當日的承諾,一定要為李家復仇。

    可如今,她不需要,她不再需要他了。

    沒有了她,即便他奪得這天下,又有何用?

    即便他奪得這天下,又與何人共賞?

    如今她就在眼前,可她卻離如天涯……

    他胸中沉痛難忍,而今日的疼痛,比當日她掉落懸崖時還要痛一百倍,一千倍不止。那個時候他還有仇恨支撐,如今連仇恨都沒有了……他還剩下什麼?

    「邈兒----」

    他在城牆上,她在官道上。

    他終於喊出了聲,可聲音卻小得他自己都聽不見。

    終於,她纖細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官道上,越來越遠,遠得似乎再也看不見。他無聲地閉上眼睛,雙腳不知怎樣就爬上了牆垛,身後一眾跟過來的人頓時炸開鍋了,他們呼著,喊著撲了過去,李嬌更是像瘋了一般,撲過去狠狠的抱住他。

    「不要……哈薩爾……你要做什麼……」

    他身上的戰甲在寒風中冰冷刺骨,冷風chuī得他的發梢一陣陣翻飛,他轉過頭來,看著她,又像沒有看見她,更多的像在自言自語,「當日她孤零零從懸崖落下時,是怎樣的感受?」

    「哈薩爾,不要這樣,我姐姐她不願意看見你這樣!」

    李嬌哭喊著,抱緊了他的腰,飛快朝北狄將校們使眼神兒,讓他們過來阻止顯然已經陷入了某種癲狂狀態的哈薩爾。可他們腳步未動,哈薩爾卻突然甩開了李嬌,看著她,像還在夢中一般,沉著嗓子問她。

    「為什麼當初死的人,不是你?」

    李嬌一愣,傻乎乎呆住。

    「我……我也願意替我姐姐去死……我知道,當日她是為了救我,才被晏軍的箭she下懸崖的……可如果老天給我這樣的機會,我一定會替她去死的……」

    「不必了。」他整個人站上牆垛,聲音極冷,「你好好活著吧,她希望你活著。」

    「不要,不要啊。」李嬌發瘋一般抱住他的小腿。

    哈薩爾突然惱了,一腳踹開她,「滾開!」

    李嬌滿臉淚水,卻不敢再走近,「我到底哪裡不如我姐姐,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裡不如?」

    他忽然回過頭來,「你哪裡都不如她。她會為了我去死,你卻不會。」最後一個字說完,他怪異一笑,身體突然往後一倒,整個人從高高的城樓上落了下去。

    「哈薩爾……啊……不要啊!」

    李嬌尖銳吶喊著,彎腰半伏在城牆上,看著那個自始至終都不屬於他的男人,失聲痛哭。這一瞬間,她終於承認,她真的沒有同他一起跳下去的勇氣。這個世上,除了她那個傻姐姐,誰可以為了別人去死?

    「太子殿下!」

    北狄將校們的呼聲,直入雲霄。

    誰都知道今日的太子爺不正常。

    可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gān出這樣的事qíng來。

    山海關的城門dòng開了,無數的北狄兵士簇擁到了城樓下面,他們伸出了手臂,看著從城牆上跌落的太子爺面如死灰的臉。他在極快的跌落,可那個已然遠去的女人,終究沒有聽見他瀕臨死亡的呼喊。

    哈薩爾緊緊閉著眼,面上詭異地帶著微笑。

    從她將箭she入他的身體,決絕離去開始,他就知道,他真的失去她了。

    可這一刻,在獵獵的冷風中,他終是又看見了她的笑容。

    她說,「沙哥哥,從此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他也一直在笑。三年了,他的心從無此刻這般安定。

    「邈兒,我此生必不會負你。」

    他們四年相守,三年分離,跨越了長長的七年時光,有過許多的前塵往事。從城牆墜下的短短距離里,那些片段走馬燈似的在他腦子裡過了一遍。除了刻骨銘心的思念之痛,餘下的大多是美好。他原就想感受一下她當日墜崖之痛。此時不免又想,當日她是否也曾像他這般,回憶了一遍過往?

    七年。如今,也算有個了結。

    ……

    李邈打官道奔出去追上趙如娜的時候,她正與楊雪舞和錦宮另一個叫麗娘的姑娘坐在一個山坳子上,看著白茫茫的天地發呆。

    先前在街上的驚魂一幕,趙如娜如此想著還無法回神。

    她不知道李邈何時會過來。

    可終究,她還是來了。雖然她的臉色實在難看。

    「大當家的,你回來了?」

    「嗯。」李邈沖她點了點頭。

    「你沒事嗎?」

    「沒有,你們還好吧?」

    「我們都好。」

    雖然不知道李邈與哈薩爾到底有什麼故事,可趙如娜不傻,多少也能猜出一些,也可以想像她此時心裡的難受。女人的心事,只有女人才知。雖然先前他們並沒有多說什麼,可趙如娜看得出來,那個北狄的太子爺一定在她的心裡。只有心裡裝了那個男人的時候,她看他的眼神,才會有那樣深沉的痛楚。

    這個時候的李邈,已經恢復了平靜。至少,看上去很平靜。

    她大概問了一下趙如娜先前留書的qíng況。

    可看著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趙如娜卻不敢說得太深。有些話,牽涉太廣,她只能咽回肚子裡。「大當家的,大概就是這樣。更多的,我不能告訴你。」

    李邈看著她,默默的,好久沒有吭聲兒。

    趙如娜臉上的歉意更深。為了哥哥做的事qíng,越想越是難堪,神色極是為難,「大當家的,對不住……」

    她想委婉的解釋,可李邈卻阻止了她。

    「你不必多說,我都懂。」

    李邈又怎會不懂?今日趙如娜的處境,還有她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歉意,和當年她娘躺在chuáng上時的樣子一模一樣。無助,徬徨,無奈,可憑一己之力,根本就改變不了那些男人的野心,也改變不了任何的時局。她今日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已屬不易,她又如何能去要求她更多?

    每個人都有親人,每個人都願意為了親人付出……

    想到「親人」兩個字,她嘲弄地彎了彎唇,神態麻木地將懷裡的錢袋掏了出來,倒出一些銀兩,jiāo到趙如娜的手上,淡淡地說:「郡主,我這兩個隨從身手都不錯,她們會護送你去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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