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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趙樽黑眸深深,面上是她很少看見的冷意。

    「應該是聯絡工具,這些人早就潛入了營中。」

    是很早。

    就夏初七知道的黑皮,也比她早入行伍很多年。

    果然,大戰當前,不怕外敵,就怕內jian。尤其讓她不敢接受的是,整日裡與他朝夕相處的黑皮,竟然就是一個內jian。

    很快,死亡的人數清點了出來。

    除了糧糙庫里原本的守衛之外,還有其他營中的三人死在了裡面,一個活口都沒有。他們會出現在糧糙庫里,應當也與黑皮一樣,都是燒糧糙一夥的了。最讓夏初七氣恨的是,糧糙庫那些被迷暈燒死的人,用的迷藥都來自於她之手。

    「黑皮呀黑皮,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

    她又是氣,又是恨,又是抱歉。如果北伐軍的大將軍王不是趙樽,那麼,現在最可疑的人,就變成她夏初七了。低低嘆了一口氣,她看向趙樽,語氣里滿是歉意。

    「如果我手上沒有這樣的東西,黑皮他們要燒掉糧糙庫,應當沒有這樣容易。趙十九,我……成了幫凶。」

    「不怪你。」趙樽淡淡哼了一聲,「刀能救人,也能殺人。人死了,能去怪刀本身嗎?」

    聽他反過來安慰自己,夏初七心裡越發憋屈。

    「往後我一定不會輕易相信人了。」

    趙樽慢慢調過頭來,看著她,嘴角露出一個極為複雜的笑容。

    「很多時候,防不勝防。」

    「是,可到底是誰?黑皮他們不是北狄人,不可能為了北狄人這樣gān的?」夏初七猜測著,見趙樽不動聲色,知道他心裡不好受,不由勉qiáng地笑了笑,「幸而搶救及時,糧糙只燒掉一半,應當能熬到朝廷運糧糙過來。」

    「只怕沒那般容易……」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夏初七不解地「嗯」了一聲,可不等她問出疑惑,營房門口一個裹著厚厚皮襖的傢伙就騎著馬飛快地奔了過來。人還未到,聲音先至。

    「大將軍,不好了,出大事了!」

    夏初七心裡「咯噔」一下。世事無qíng,向來都是禍不單行,這又出了什麼事?他看著同樣冷著面孔的趙樽,發現他並沒有太過浮躁的qíng緒,也就冷靜了下來。

    「好好說。」

    在趙樽淡聲的命令里,那人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的。

    「大將軍,朝廷運來的軍糧,在古北口外被漠北十二部的人給劫去了……」

    「什麼?」夏初七倒吸了一口氣,幾乎不敢置信。

    霎時間,聽見這個噩耗的所有人都呆滯住了。

    只有趙樽仍是面無表qíng,冷冷問,「右將軍呢?」

    「殿下!」那人發出來的聲音有些嗚咽,像是受不了那刺激,突地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喘了一陣氣,才把話說完整了。

    「哈薩爾領了北狄主力軍繞過瀚海糙原,攻入山海關,奪下密雲,隨即襲擊了順義,北平府已危在旦夕。山海關守衛謝國源將軍自殺謝罪,北平布政使馬成弘閉城死守,元右將軍隨後趕到,在山海關與哈薩爾的大軍對上,一時脫不了身,漠北十二部趁機劫去了糧糙……」

    真是好計!

    一件事又一件事,又好又巧。

    哈薩爾的游擊戰,與趙樽無數次的周旋,主力行蹤不定,漠北十二部的聯合,十二部騷擾山海關一線,朝廷派元祐領兵離去。今夜糧糙被燒,隨即古北口糧糙被劫,糧道被北狄占領。

    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即使哈薩爾天縱英才,他能夠利用對漠北地形的熟悉,利用這些日子以來的大風雪順利從趙樽的眼皮子底下溜掉,潛入山海關。但是,山海關仍是大晏門戶,駐有二十萬大軍之重,竟然就這樣輕易被哈薩爾奪了去?

    是哈薩爾太厲害?

    是大晏朝除了趙樽和陳大牛再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

    還是有人裡應外合,大開門戶?

    夏初七心裡有一萬個為什麼,可側過眸去,卻見趙樽整個人在寒風幾乎凍成了雕塑,眉目之間更像是染上了風霜,沉默而絕決,孤冷得像一個被人拋棄的孩子。

    她心中驟然一痛。

    然後,她唇角微微一翹,淡淡低笑著走近。

    「趙十九,沒什麼。糧糙燒了,咱們燒回來,他們搶去的,咱們再搶回來。山海關,咱們也可以打回來……」說著,為了安撫他,她偷偷去捏他的手。

    可一觸上去,她卻發現他的手一片冰冷,冷得沒有一點熱氣,她緊緊握上去,他卻不經意微微一顫。

    「阿七……」

    「嗯,我在呢。」

    她以為他是因為糧糙被燒被搶山海關失守而難過,很少見他如此低沉的樣子,她顧不得有人看著,靠得更近,幾乎近得貼上他的身子了,才低低安撫。

    「沒事,趙十九,真的沒事。那誰不是說嗎?勝敗乃兵家常事。哈薩爾老jian巨滑,今日他擺了我們一道,往日咱們再打回來就是了。」

    趙樽慢慢低下頭來,看著她被北風chuī得發紅的臉蛋,突然張開雙臂,把她緊緊一抱,用一種像是恨不得把她揉入身體的力度。再開口時的聲音,是夏初七從來都沒有聽過低啞,可也只有兩個字。

    「阿七……」

    緊緊閉著眼,她反手抱緊他,「趙樽,等這仗打完了,我們就找個地方去大隱小隱,不再管他們的破事了好不好?依了我們兩個的聰明,我們可以賺很多很多銀子,可以游遍天下,我們上天山,下南洋,我們到處玩,吃盡天下,玩遍天下,如何?」

    暢想著來日的美好,她的聲音裡帶著笑,也是為了安慰他。可他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冷如刀片的眸底像是有一種深深抑止的qíng緒在流動,又像是埋藏了無比的冰刺。

    「阿七,即使全天下人都要我死,我還有你。」

    他低沉的聲音幽冷得像蘊含了萬千的恨意。

    霎時,夏初七鼻子一酸,心臟像停止了跳動。

    冷風不再,萬物俱滅。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

    緊緊環抱著他,她抬起頭來,眼睛裡全是暖暖的笑意,就好像她從來沒有過悲傷那樣,就好像天地都不曾放在心上那樣,毫不猶豫地chuī牛皮。

    「趙樽,天下算個屁,我一人可抵全天下。」

    ……

    這一日是洪泰二十六年冬月十五。

    山海關內外從天而降的災難,打了大晏老百姓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間,山海關失守的消息,讓全國震動,滿朝震撼。

    山海關丟棄,密雲和順義兩地也同時落入了哈薩爾之手。他能夠繞開趙樽攻入山海關,一旦北平府城破,就可一路揮師南下,劍指京師,形勢不可謂不兇險。

    然而,此時坊間除去說哈薩爾的軍事才能無人可比之外,一年前曾經有過的流言蜚語再次出爐。有人說是晉王趙樽勾結哈薩爾,不然為什麼趙樽大軍在漠北,哈薩爾就入了山海關呢?

    老百姓都是人云亦云,謠言傳得滿天飛,越傳越玄乎,甚至有人說趙樽已經被北狄皇帝招為了駙馬,成了烏仁瀟瀟的裙下之臣,所以通敵叛國云云,一個個說起來,就像親眼見過一樣,在茶樓酒肆中,說得繪聲繪色。

    幾乎剎那,趙樽這個大晏英雄,成為了千夫所指。

    「小姐,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山海關附近的一個小飯館裡,少了一根手指頭的綠兒,低著頭,聽了那些議論,看著坐在她邊上的趙如娜,聲音里滿是疑惑。

    趙如娜飛快地瞥了她一眼,「不要聽信傳聞。」

    「可如今不是晉王有意,哈薩爾如何入關?」

    「閉嘴,你不懂。」趙如娜低低斥責了她。

    隱隱的,她覺得這事一定與哥哥有關。東宮書房裡的密談,她並沒有聽得完全,大多只有關於陳大牛的部分。可哥哥能那樣對付陳大牛,那麼對付趙樽,他也不會手軟。如今事qíng變成這樣,她不敢肯定一定是趙綿澤,但這個猜測卻深深嗤著她的心。

    不過這些話,她怎能對綠兒講?

    「快吃!我們還是想想,如何出關才好。」

    「小姐,我好怕。」綠兒看了一眼街上來去走動的北狄士兵,面色有些發白。

    「不怕,我們只是老百姓。」

    趙如娜安撫著綠兒,其實心裡比她還要緊張。

    從京師出來的那天晚上,她趁著夜色在半道就下了定安侯府的馬車,讓車夫繼續一路駕著車沿著官道飛奔,自己卻領著綠兒穿入了另外一道岔道,上了二虎子為她雇好的一輛馬車,直奔碼頭,成功脫過了趙綿澤的追擊。

    那會兒綠兒還感嘆說,她家小姐要是身為男兒,也不會比侯爺差,用起兵法計謀來也是一套一套的。趙如娜只是苦笑,她的小計謀,對付的是家人,要救的也是家人,誰知箇中滋味兒?

    她們是幸運的,一路有驚無險,總算趕到了山海關。只可惜,又是不幸的。要去遼東,就得從關口過去,從前山海關在大晏手中,還要好一些,如今山海關落入北狄之手,關外是元祐的軍隊,如今正是兩軍jiāo戰的混亂之時,對於來往的民眾查究極嚴,她們兩個弱質女流如何混過去?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綠兒。」她低聲吩咐,「讓店家多包幾個茶葉蛋,我們帶著上路。」

    輕輕「哦」了一聲,綠兒剛剛起身,外面就突然進來了幾個帶著武器的北狄軍士,幾個人就像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滿目猙獰,一進來,把鋼刀往桌上一摔,就兇巴巴的呵斥著,讓店家趕緊上酒上菜。

    趙如娜趕緊低下頭。

    她知道自己長得好,雖然穿了平民女子的衣裳,卻也不太像普通的平民女子。所以一路上來,她釵環未戴,脂粉未施,就是為了逃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這南晏人的酒,就是不夠味兒。」

    北狄人不等菜上來,就開始灌酒。酒一入喉,還開始嫌棄起來。但是不管是食客還是店家,如何都不敢惹這些入了關的北狄人,紛紛垂頭不敢多話。

    綠兒拎著店家包好的茶葉蛋回來了,她年紀小,膽子也大,瞥見幾個身上還有鮮血的北狄兵士,就像做賊心虛一般,白了臉不說,眼神都忘了收回來。

    「看什麼看,沒見過血啊?」一名北狄兵瞪了過來。

    綠兒聽不懂他說的什麼,可被他一吼,卻是嚇了一跳,趕緊收回視線,推著趙如娜走。然而,這一打茬,就引起了北狄兵士的頭目注意,他視線掃了過來,突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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