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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菁華,有事坐起來說,你我兄妹,何必行此大禮?」
「不!」趙如娜突然一咬牙,目光露出一抹涼意來,「哥,陳大牛他欺我rǔ我,菁華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ròu。如今哥哥要除去他,菁華正是求之不得。」
她的反應,完全出乎趙綿澤的意料之外。
他目光微微一眯,看著趙如娜臉上的恨意,像是鬆了一口氣,扶她坐下來時,眼睛裡的寵溺多了一些,可狐疑的qíng緒也更深了一層。依他對趙如娜的了解,她為人雖不太多話,可心地存善,並不是這樣極端的人。
「娜娜,你能這樣想就好。可你與他到底夫妻一場……」
「夫妻?」趙如娜悽苦一笑,反問他一句,抬頭直視,面色一冷,「哥哥,我如何入得定安侯府,陳大牛如何rǔ我,你都忘了嗎?他何時待我若妻?」
「娜娜,哥曉得你委屈。」趙綿澤清楚地看著她眸底的恨意,心裡一嘆,惱意也浮上頭來,面色沉下,聲音少了平時的溫暖,涼如外間的風雪,「這樣的奇恥大rǔ,哥哥如何忘得了?他陳大牛一介武夫,我趙綿澤的妹妹許配給他,是他的福分。他萬般推拒不允,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拒婚在前,讓你披麻戴孝入府,三拜九叩祭他亡妻在後。如此羞rǔ,哥哥永生難忘。」
一年多了,往事如煙。
如今再聽來,趙如娜心裡銳痛一下,眼圈有些濕潤。
「如哥哥所言,菁華亦是永生難忘。」
趙綿澤看著她眼裡的淚水,臉上的恨意,目光越發冷沉,「好妹妹,哥哥定要替你討回公道。以前不動他,是因他與你的姻親關係,可順利助我登上儲位。如今遼東收復,天下已在大晏囊中,他何德何能還敢如此屈我的妹妹。即便不除他,高句公主一嫁,你也只能做妾,哥哥不忍心……」
他要娶正妻了,想到這個,趙如娜突然失笑,眼圈紅紅的看著他。
「他若身死,菁華還可改嫁嗎?」
趙綿澤微微一愣,隨即釋然一笑,雙手握緊了茶盞。
「將來你便是我大晏的長公主,改嫁又有何不可?菁華,哥哥一定會讓你幸福。但凡你看上哪家公子,不論他出身如何,哥哥必當成全,不會再讓往事重演,讓你走上聯姻一途。」
「哥……」趙如娜一滴淚落下。
趙綿澤眼睛一閉,嘆息一聲。
「只是如今,形勢如此,你還須暫時忍耐。這件事切不可外傳。」
「哥哥放心,我曉得輕重。」趙如娜點了點頭,含笑拭了拭眼圈,聲音不激動,可接下來的話,卻也是字字尖銳,「哥,陳大牛他死不足惜。可是……你為何要對付十九叔?」
一語既出,滿屋冷寂。
趙綿澤看了她良久,目光微眯,輕輕出聲,「朝堂上的事,菁華你不懂。我若今日放過十九叔,來日他又如何肯放過我?」
「是,菁華不懂。可哥哥你將來會是大晏皇帝,十九叔他只是藩王,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他又如何會不放過你?且依我看,十九叔他無意於皇位,哥哥你又何必?」
聽了她勸慰的話,趙綿澤目光微涼,忽然「呵呵」一聲,像是在笑,更像是在哭,一張俊美溫潤的臉上,qíng緒極是複雜,神色也極為難看,「他奪我之妻,此仇我又怎能不報?」
趙如娜微微一驚,「哥,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是不明白,可我卻很明白得緊。菁華,景宜苑裡的那個女人,早就不在了吧?你一直知道,為何從來沒有告訴我?」
他聲音放緩,也冷厲了不少。趙如娜目光微變,看著面前這個男人,這個被時光雕琢得有些不太相識的男人,微微搖了搖頭,咬唇低頭,「哥,十九叔是我們的親叔叔,他待我們不薄,何必手足相殘……」
呵呵一笑,趙綿澤聲音悽厲起來。
「你口中的『不薄』,包括qiáng占侄妻嗎?」
「哥……」
擺了擺手,趙綿澤阻止了她,別開臉去,迴避著她懇切的眼神,像是不想再提,又像是沒得商量,「菁華你下去吧,這段時間不要到處亂跑。你放心,我不會取他xing命。我只是要奪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你若奪了他之所愛,與取他xing命,又有何區別?」
趙綿澤倏地偏頭,一眨不眨地盯著趙如娜,目光又悲又冷,「那他奪我所愛,與取我xing命,又有何區別?菁華,若是讓你選擇,你要哥哥的xing命,還是十九叔的xing命?」
這個問題,太尖銳。
趙如娜唔一聲,咽了咽唾沫,聲音有些沙啞,「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我不願意要你們任何人的xing命,我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你好好的,十九叔也好好的,哥哥,一個婦人而已,再往後,你要多少沒有?何必為了一個,損及親qíng?」
「娜娜,你即不好選擇,那就袖手旁觀。」
趙綿澤定定望她,苦笑一聲,再次擺手讓她離開。
「好。」趙如娜低低嘆了一聲,將案几上的冬衣往前挪了一挪,聲音有了哽咽,「哥,這是菁華為你做的冬衣。還是母妃用的針線,還是你喜歡的絲綿。人人都說皇室qíng薄,可菁華心裡知道,哥哥待我極好。在菁華的眼裡也是一樣,不論你什麼身份,都只是我的哥哥。」說到此處,她停頓一下,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我走了。」
從趙如娜懂得女紅開始,每年都會為趙綿澤準備衣服,不論chūn夏秋冬。即便他身邊有了夏問秋,而她也嫁入了定安侯府,這事也沒有間斷。而趙綿澤有什麼好的,也會記掛著這個妹妹。去年趙如娜出嫁的時候,趙綿澤沒有參加,因他實在不忍看那個場面。但正如他所說,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裡的刺,對陳大牛的怨恨從未有停,包括先前做出那個「除之」的決定,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
只如今,看著趙如娜纖細的背影,捏著手中厚厚的冬衣,他一時有些迷茫,愣了好久都說不出話來。
「何承安!」
何承安早就候在了門外,唯唯諾諾的進來,額頭上布了一腦門的冷汗。他知道菁華郡主過來,自己沒有事先通報,已然惹惱了皇太孫殿下,可還是有些無辜。
「殿下,您與菁華郡主素來親厚,郡主過來找您也少有通傳。這一次你把奴才遣開了,奴才也不曉得有什麼事,就,就沒有阻止……」
深呼吸一口氣,趙綿澤抬手制止了他的話。
「找人看住她。」
「是。」何承安諾諾點頭。
趙綿澤撐著額頭默了默,像是考慮了許久,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繡工jīng巧、顏色卻極為陳舊的香囊來,攤在手裡摩挲了片刻,腦子慢慢浮現起一張淺笑的面孔來。
一年多沒見了,她還好嗎?
摩挲片刻,手中香囊慢慢暖和起來,他一把握緊,闔緊了眼睛。他知道,即便他這一生鮮衣怒馬,權掌天下,若是沒有她,心底也將永遠都有一個無法彌補的缺憾。
有她歡喜,無她不全。
低低苦笑,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像在對何承安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年多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都快記不清你長什麼樣子了。」
何承安愣了愣,垂著頭不吭聲。
直到趙綿澤慢慢鬆開手,將他視若至寶的香囊遞了過來。
「何承安,本宮要你親自去一趟漠北。」
……
出了東宮,趙如娜才發現大冬天竟然脊背汗濕,手心全是冷汗。
無意間聽得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她當時的惶惑還在心頭。
為了避免被哥哥懷疑,她選擇了撒謊。而世上最容易騙過人的謊言,就是一半真一半假。她說陳大牛該死是假,說關心十九叔是真。很顯然,哥哥相信了她。
可如今她該怎麼辦?
快步走上定安侯府的馬車,她坐直了身子,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一顆心怦怦直跳著,像要蹦出喉嚨口來,那口氣一直憋在心頭,直到馬車出了皇城東華門,她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側夫人,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綠兒偏著頭在問她,趙如娜嘴皮動了動,看她半晌還是搖了頭。
「我沒事。」
她不能告訴綠兒。哥哥可以在北伐軍中安cha他的人,並且可以讓蘭子安帶一個東西過去就能直接除去陳大牛,那麼安cha在陳大牛身邊的人一定不簡單,在軍中的地位說不定也不低,才能在陳大牛出事後,掌握北伐軍。甚至於,那個人還很有可能是他的親信。
十九叔她並不怎麼擔心,他為人睿智內斂,行事極為妥當。她最擔心陳大牛,若是他身邊的人要害他,他一定是毫無防備的。
失神片刻,她轉過頭來,深深望了一眼從小跟著她的綠兒,突然發現,她雖然貴為郡主,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想想,哥哥可以在陳大牛的身邊安cha人手,難保在定安侯府就沒有。就連綠兒,也是哥哥安排給她的。
但如今事態緊急,卻遠隔關山萬里,誰能把消息帶出去?
嘆一口氣,她突然低低問,「綠兒,我可以相信你嗎?」
綠兒愕然地看著她煞白的臉,點了點頭。
「側夫人,有什麼事要綠兒做,你只管吩咐。」
趙如娜微微一笑,沉吟片刻,捏緊了她的手,「我要去丹鳳街買點胭脂水粉,你陪著我去,一會回了府,不許告訴府里的人,免得鬧笑話。」
「哦。」綠兒重重點頭,卻完全一頭霧水。
雖然趙如娜只是定安侯府的側夫人,但這一年多來,她盡心伺候公婆,除了與嫂子偶有嫌隙之外,與旁人都處得極好,加上陳大牛不在府里,那些侍妾全是擺設,沒有任何人敢為難她,更不可能短了她的吃穿用度,何須去丹鳳街買什麼胭脂水粉?
綠兒不懂,卻也沒有問。
馬車行至丹鳳街口,趙如娜看了看滿眼不解的綠兒。
「你在馬車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側夫人……」綠兒拉住她,「我陪你,你一個人不安全。」
「我無事,你在這等著。」
慢慢躬身下了馬車,趙如娜四周看了看,直接去了丹鳳街尾的一間胭脂水粉店,然後在店裡面逛了兩圈,見門外沒有人,從後門出去穿入了一個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