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頁
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這個時候還有心qíng調侃她?夏初七正準備讓他閉嘴,卻見他說著就要去拔身上的箭。她抬手阻止了他,看了一眼還纏鬥在一處的兩軍將士,眉頭擰緊低低斥責。
「你想死?」
「……」
「如今你失血太多,再拔了箭,活不了的。」
離這個峽谷最近的城鎮就是建平城,可陳大牛是先援救趙樽來的,如今建平城還在北狄軍的手中,哪裡去找藥物和醫生?看著東方青玄微微眨動的眼睫毛還有白得沒了血色的嘴唇,夏初七起身看向如風。
「你們守好大都督,我去採藥。」
「不……必!」東方青玄猛地睜眼喊住她,「興許……還有埋伏……」
夏初七看了他一眼,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知,他也知,那些蒙面人要殺的人原本就是她。如今她若是出去找藥,說不定也會有危險。然而,東方青玄這個男人也許yīn險狡詐,也許手段毒辣,也許招無數人的怨恨,甚至他也許還害過她,但她卻知道,如果沒有他飛身一救,如今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自己。一個不小心,說不定直接去閻王殿報導都有可能。她又如何能不救他?
眨了一下眼睛,她看他,「我只是不想欠你。」
「欠……?」東方青玄煞白的面色微微一變,像是反應了過來,唇角艱難地牽了牽,沖她點了點頭,示意她過來,「本座……有話和你說。」
夏初七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卻還是蹲下身俯低了頭。
「七小姐……你……太……自以為是。」
「啥意思?」
見她一頭霧水,東方青玄咽下喉頭一直往上翻騰的血氣,聲音幽幽地笑道,「就憑你……與本座的……jiāoqíng。你以為本座……是救你?」
jiāoqíng?他們兩個人之間,好像從來不存在「jiāoqíng」這個東西。從清崗到京師,一開始就是敵對,到現在仍是敵對。在夏初七的心裡,他就是一個反派人物。他雖時有曖昧的言語,甚至有曖昧的舉動,不過她從來沒有當成是真的,一直覺得他是別有目的,為了某種見不得人的利益而掩人耳目罷了。
直到他飛身而下那一刻,作為一個女人,如果她還是這樣涼薄的認為,那就是矯qíng了。男女之間,你儂我儂也好,柔qíng似水也好,恩恩愛愛也好,一切的qíng感都只有在危難來臨那一刻得到真正的檢驗。是拋棄,是放棄,還是在命懸一線捨身相救,那是不同的。
「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不過,大都督,救你也非jiāoqíng,我早就說過,我楚七醫者仁心,今天躺在這裡的人,就算不是大都督你,是如風,是拉古拉,是你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我也一定會救。」
大概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東方青玄抿緊了蒼白的唇,想要起身,可身上的傷處又開始不斷滲出血水來,疼痛讓這位向來手段毒辣的錦衣衛大都督越發無力。
「不要麻煩我,就不要再動。」夏初七惱了。
東方青玄抽了一口氣,笑著看著她,艱難地抬起一根食指,指了指山崖,又指了指地面,然後扯著一個極為吃力的笑意。
「本座……失足……跌落……與你何gān?」
失足跌落?看著他唇上被鮮血染得越發妖艷的笑意,夏初七像是鬆了一口氣,也笑了,「失足跌落,不幸中了飛箭……大都督,你要是因此身亡,這個死法得算是千古奇冤了。」
說罷她不再看他,迅速起身跑出了葫蘆口,走到了騎在馬上正觀察戰場形勢的趙樽身邊兒,焦急地問了一句。
「趙十九,你沒事吧?」
「無事。」趙樽看了她一眼,「東方青玄如何?」
想到他的傷,夏初七語速加快,「必須馬上手術……就是,必須拔箭止血,要不然他支撐不了多久。趙十九,建平還要多久打得下來?必須得找地方找藥做手術,我怕他撐不了多久。」
趙樽看了看山頭的火把,蹙了蹙眉頭。
「半個時辰行不行?」
目光一凝,夏初七點頭。
「好。我先去附近山上找點糙藥,先做緊急救治。」
時間來不及,夏初七沒有與他說太多,光線太黑暗,趙樽衣裳顏色太深,她也沒有發現他手腕上汩汩的鮮血,只道了一句「注意安全」就轉頭跑遠了。趙樽看著執了韁繩,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手上佩劍一緊,放沉了聲音。
「傳令下去,半個時辰,拿下建平。」
「是!殿下。」
大晏將士雖是遠道而來,但在大寧輕鬆打了一場勝仗,這個時候正是士氣如鴻,而北狄軍在大寧失守,建平又岌岌可危,加上被偷襲,被暗算,心生退意,敗相明顯。
世上最好打的隊伍,便是撤退時的隊伍。
趙樽面色冷沉,眸如鷹隼,迅速打馬沖在前面,指揮若定。他身上沒有長兵器,可一支劍卻舞得驚若游龍,削人如泥。「撲」一聲,一個北狄將軍被他穿胸而過,雙目圓瞪地看著他,然後倒下馬去。
他冷冷抽劍,手腕卻微微一顫。
尾隨他身邊的陳景,飛快衝過來,「殿下,你的手!」
知道他要說什麼,趙樽卻面無表qíng,「小傷,算不得什麼。」
陳景眉心蹙了一下,望向四周密密麻麻的人,低低道:「不行。殿下,你的傷口需要處理,你不能再……」
「都說了不礙事!」
趙樽冷漠的聲音拔高了,裡面隱隱含了一些莫名的怒氣。陳景一怔,沒有再多說什麼,只低低「哎」了一聲,策馬向前迎向了敵人,在海呼海嘯般的殺戮聲里,沒有再去看趙樽的臉色。
對他來說,這確實是小傷。
由北到南打了這麼多年仗,陳景又如何不知,他身上的傷不計其數,比起數次命懸一線的重傷來說,那確實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傷,可陳景卻覺得,這傷沒在他的手腕,而在他的心上。
戰爭還在繼續----
不管是北狄軍還是大晏軍,對山林作戰都很熟悉。只不過,如今角色互換,北狄退,大晏追,一片片的火光映亮了天際,很快隊伍就過了茂密的叢林。
弓弩、箭矢、刀光、劍影,鮮血伴著嘶吼,馬蹄踩踏著殘缺的肢體,血水滲入地上泡軟了泥土,成千上萬的將士揮舞著戰刀,身影來回jiāo錯在夜色下。可儘管北狄如今處於下風,但在哈薩爾的組織下,仍在頑qiáng抵抗。但圈子越縮越小,哈薩爾身邊的侍衛,有幾個人已然陣亡。
「哈哈!」
山林里,傳來哈薩爾激dàng的大笑。
「晉王殿下,建平見。」
哈薩爾準備退守建平了,趙樽面色一沉,緩緩眯起眼睛,攥緊了手上滴血的劍鞘,冷靜的分析完利弊,想到答應夏初七的半個時辰,冷了聲音。
「截住他,不許他入建平城。」
「截住他!截住北狄太子----」
無數的馬蹄聲在夜色里「嘚嘚」響過,扣人心弦,冷冷的寒風颳過來,讓汗濕的身體哆嗦生寒。大晏軍迅速推進攔截,趙樽在北狄人漫天狂飛的箭雨里沖在了前面。
「太子殿下,過不去建平了!」
「太子殿下,撤吧!」
「太子殿下!不能再回建平!」
高高騎在戰馬上的哈薩爾,冷冷睨著分散合圍的大晏軍隊,面上沒有什麼qíng緒變化,只是回望了一眼趙樽的方向,眼睛眯成了一條冷漠的線。
「撤!繞過建平城!」
……
「殿下!」陳大牛滿身是血的從人群中沖了過來,身上裝甲泛著夜一樣的寒光,他靠近趙樽的馬邊兒,嗓門兒老大,「哈薩爾逃了,俺現在就帶兵去追。」
「不必追了!」趙樽冷冷阻止他。
「為啥?」陳大牛抹了一把臉,終於把他的黑臉也抹上了血。
「他送給本王一個人qíng,本王也還他一個人qíng。」
「啥意思?俺咋聽不懂。」
陳大牛正了正頭上鋼盔,一頭的霧水,趙樽沒有看他,只遠遠看著火光遍地的建寧城,沉聲說:「他未盡全力一搏,把建平城送給了我們。」
「啊」一聲,陳大將軍更懵圈了,「為啥?他瘋了?」
「為了給北狄皇帝的一個警告。同時,也撈足他去哈拉和林的資本。」說到這裡,趙樽深幽的目光里突然浮現起一片蒼涼,琢磨不清的蒼涼,「若是北狄不再需要他了,他回了哈拉和林,皇帝又如何會放過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與哈薩爾是同一種人。
「兔死狐悲!」
陳大牛似懂非懂,雙眉緊鎖。
「好像有點懂了。可現下咋整?」
趙樽面如夜色一般冷漠,聲音涼得驚了密林里的寒鴉。
「速度拿下建平!」
……
如風領了一行錦衣衛打著火把照亮,夏初七在附近的山上采了幾種常見的糙藥。鳳尾糙、勝紅薊等都是止血藥,而且糙藥命賤,到處都長有。夏初七采完藥,又飛快地爬下斜坡,蹲在東方青玄的面前,察看了一下他的傷勢。他的人已經半昏迷了過去,神智有些不清楚了。
糙木灰止血只是權宜之計,如今采了糙藥,她去掉被血黏稠成了一團的糙木灰,蹙了蹙眉頭,將糙藥直接放入了嘴裡。
真苦!
嚼碎的糙藥被她吐了出來,輕輕敷在了東方青玄的傷口上。
「嘶……你……」傷口上撕心裂肺的刺痛驚醒了他。見她把一棵棵糙藥放在嘴裡嚼成了噁心的糊狀,然後又敷在自己的身上,東方青玄眉頭蹙緊,又是嫌棄,又是絕望,「不能用……石頭砸爛?」
「唾沫gān淨,消毒。」
夏初七含含糊糊的說完,又吐出來往他的身上敷。
「你以為我願意?你當糙藥好吃啊?」
大都督煞白的臉朝著天,不敢看那混了口水的糙藥糊糊。
哼一聲,夏初七嗤之以鼻,「人都要死了,還有工夫講究?」
「有你在……本座如何死得了?」東方青玄虛弱的莞爾一笑,xing子真是極好,在這個時候都沒有忘記對她的醫術進行褒獎。夏初七翻了翻白眼兒,沒好氣地看著他,「不必拍馬屁,我只是盡醫者本分,雖然你只是失足中箭,但我不殺伯仁,也不想伯仁因我而死,我曉得那些人是來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