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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先前跑下去的趙如娜,也爬上了坡頂,站在了金衛軍的中間,死死抿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以一敵百是什麼樣的,她從前只是看過話本,聽過趙子龍,聽過張飛等等英雄人物的傳記,可今日松子坡上混亂的砍殺聲,卻震得她目瞪口呆,傻在了那裡。
「側夫人,侯爺真了不起,真是一個大英雄。」
綠兒踮著腳,目光里滿是崇拜,趙如娜卻沒有吭聲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過,就在稍頃之後,在一陣陣風聲傳來的喊殺聲里,坡下的荒糙地里,又有幾騎飛奔過來,最前面的人,正是聞訊趕來的夏初七和李邈等人。
看著金衛軍把松子坡團團包圍的陣仗,李邈面色都白了。
「楚兒,怎麼辦?來遲了!」
夏初七上了坡頂,「馭」了一聲,跳下馬跑向趙如娜,大概了解了一下qíng況,看著焦急的李邈,「表姐,我看這再打下去,不管結果如何,互有傷亡是在所難免的,梁子也是越結越大,得想個辦法……」
她話音剛落,耿三友也打馬過來,滿臉都是焦急。
「郡主,大牛那人是個犟眼子,說了不讓人幫,咱們就不能去幫。可他一個人,這刀劍無眼,看得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放心啊。」
一路跟夏初七過來的二虎子,看到這麼多的金衛軍,知道錦宮的大劫到了,突然「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不停的磕頭,「郡主,救救錦宮吧。袁大哥沒了……看在袁大哥與你相jiāo一場的份上,救救錦宮的兄弟們吧?」
看著被錦宮幫眾圍在中間的陳大牛,看著儼然成了一個屠宰場的松子坡,夏初七皺緊了眉頭,與李邈jiāo換了一下眼神兒,急快地問:「表姐,你能讓錦宮的人先住手嗎?」
李邈面色煞白,「我試一下。」
她往前走了幾步,可人群里打鬥不止,被錦宮幫眾圍在中間的陳大牛渾身浴血,像一個殺紅了眼的魔鬼,刀刀見血。錦宮幫眾也是新仇舊恨上來了,前赴後續的往上沖,都恨不得生吃了他的ròu。
「傅大哥,不要打了,你們先住手。」
李邈喊聲落下,夏初七也高聲喊,「大牛哥!我是楚七。等下他們住了手,你也先停一下好不好。咱們先停下來,再仔細說。」
兩個女人在場邊上吶喊,對於殺紅了眼睛的男人,能有多大的作用?沒有人理會她們,殺聲依舊。錦宮的人不住手,陳大牛一人之力自然更不會住手,眼看一個又一個人倒下受傷,李邈把心一狠,突然一拍馬屁股,沖了過去,大聲喊。
「錦宮的人聽著,我叫李邈,我受袁大哥臨終所託,暫時掌管錦宮幫務。我命令你們都先停手,你們不相信就看看,我手上是什麼?」
她騎在馬上,高高揚在手裡的,是一個象牙製成的班指。
那是袁形從不離身的東西,可以說是他的信物。有人吃驚的看了過來,有人在懷疑,有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人當場應下。這個時候,二虎子爬起來也踉蹌著沖了過去,往地上一跪。
「二當家的,她說的是真的,我可以證明,他就是大當家說過的那個在承安救過他的李邈,你們要相信啊,這都是大哥的意思……」
傅成昊喉嚨滑動著,紅著眼睛看過來,終是一咬牙,跺腳。
「住手,都他媽給我住手。」
一場廝殺和混亂停了下來,陳大牛拎著鮮血淋淋的刀,氣喘吁吁,顯然也是累得夠嗆。看了看夏初七,又看了看傅成昊和地下的屍體,不等夏初七說話勸解,丟下刀來,看著這些人。
「你們殺了俺未過門的媳婦兒,俺也殺了你們那麼多人。咱們算是扯平了,往後誰他娘的還要報仇,看清了老子,別找旁人的麻煩。」
說罷他推開面前的人,大步往外走,傅成昊看著他。
「兩清了?一百兩的贖金呢?」
陳大牛回頭,「一麻袋石頭,你他娘的要不要?」
一場鬥毆來得快,去得也快,看上去極有戲劇xing,卻也真實的反應下時下江湖人的心xing。不管是陳大牛還是錦宮的幫從,他們骨子裡其實都是漢子。血流了,人殺了,說一句兩清了,儘管山頂上的血還沒有gān透,可gān戈真就這樣平息下去了。
殺戮的場面描述起來,無非就是鮮血。可實際上,還是只有鮮血、痛苦,絕對沒有半分的詩意。陳大牛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時候,金衛軍們全部都在歡欣鼓舞的大吼,他卻什麼都沒有說,走過去拎了趙如娜丟在馬上,只有一句。
「俺送你回去。」
將士們又是一聲鬨笑,鬨笑之後,雙方的人馬都開始整隊散開。夏初七翻馬騎在馬上,看著cháo水一般退去的金衛軍,還有從坡上退下去的錦宮幫眾,一時間覺得胸中有一些qíng緒在剝離。
曾經她總執著於愛與恨,好與壞,非得將生活里見到的黑與白分得清清楚楚。可如今卻覺得,這些界線越來越模糊。人人活著都不易,大樹有大樹的活法,小糙有小糙的活法,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孤獨寂寞冷。全憑一顆心主宰人生,所以天下從未太平。
……
陳大牛帶著趙如娜回府的時候,已是薄霧冥冥。他身上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裙,也把定安侯府的人給嚇得半死。老娘迎上來了,哥哥嫂嫂也迎上來了,可他什麼也沒有說。趙如娜也是緊抿著唇,由他抱著下馬,也沒有掙扎,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步入了她居住的小院。
不是不緊張,被無數人駐足觀看,趙如娜其實很緊張。
從松子坡回來,他一路策馬狂奔,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眉頭緊皺,面上的yīn沉也是顯而易見。其實她很希望他能發怒,質問她為什麼要與顧懷勾勾搭搭。可他偏偏不問,她也不好解釋。因為解釋這種事得分人,可以解釋得清的人,不需要你的解釋。需要解釋的人,一般來講都解釋不通。
陳大牛走路正如他這個人,步子邁得大,不像她見慣的王孫公子們那麼斯文優雅。可以說,他整個人身上,就是一種原始的,野蠻的,好戰的,任何時候都有一種似乎會把人給撕碎的力氣。
入了屋子,他把她放在榻上,仍是沒有一句話,轉身就出去了。
趙如娜看著他的背影,不免苦笑。他已經很給她的臉面了,當著金衛軍那麼多的人,她「偷人」了,與人「私奔」了,他卻把她抱了回來,沒有怒吼,沒有打罵。他這麼做,至少保證了在他出征之後,等她與顧懷有「私qíng」的事在京師傳開來,侯府里的人不會隨便嚼舌根說他不要她了吧?
她以為他走了,不會再回來。
可等她去淨房裡沐浴完了出來,他卻在屋子裡等她。
他好像也是洗過澡,處理過身上的傷口了,一身濃重的血腥味兒沒有了,就端正地坐在她的榻前,那一張她常常坐著看書的椅子上,與她隔了好幾尺的距離,聲音沉沉地說。
「再有兩日,俺就要出征北伐了。出征前軍中事務繁忙,俺就不回來了。俺走以後,家裡的事,你多多照顧。」
趙如娜看著他,他卻把目光避了開去。她自嘲的一笑,想到了松子坡那一幕鬧劇,也想到了他抱她回來時的表qíng。如此看來,他不問不追究還善待她,就是為了等他走之後,他的家人在京中能有一個庇護,畢竟她是東宮出來的人。
良久,她垂下眸子,笑了,「應該的。今日之事,多謝侯爺。」
「嗯。」
一個人一句話說完,似乎再也沒有要說的話了。而下一次見面,或許是兩年,或者是三年,誰也不會知道了。一場戰打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陳大牛懂得,趙如娜自然也懂事。
「俺走了!」
雙手撐著膝頭,他終於起身,一個調頭,大步往外。
趙如娜心裡一窒,「侯爺!」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喊他,這一聲完全是一種下意識的衝動,覺得有些話想要說清楚。可等他轉過頭,就站在門口看著她的時候,她絞著絹帕,卻不知道還能與他說什麼。問他是不是也以為她與顧懷有私qíng嗎?可她確實與顧懷有一些過往呀?雖然那是在她入定安侯府之前,可如今與他解釋,會不會太打他的臉了?
澀澀的笑了一下,她艱難地起身,為自己的行為找了一個藉口。
「侯爺您等一下。」
這些日子以來她沒有少繡東西,像鞋墊這樣的物件兒,就連夏初七她都送了,自然也有準備他的。只不過之前她沒有機會給他,如今那些東西,剛好可以解去她這個尷尬。
她從箱子裡翻出幾雙鞋墊來,走到他的面前,垂下眼皮兒。
「侯爺就要走了,妾身沒什麼東西可給您的,這鞋墊是妾身做的,做得不怎麼好,你要是用得上,就拿去穿著……」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兒。她想,也許是心虛,所以她怕他。可她說完了,卻半晌兒沒有聽見他的反應。她咽了一下唾沫,抬頭,看見他qíng緒不定的臉。
他沒有刻意表現什麼,可他本是一個很有氣概的男子,只盯著她,就讓她很不自在。咬了咬唇,她的頭垂得很低了,突然也發現,其實他們兩個人還是那樣的陌生,儘管有過夫妻之實,可她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她,就像在某一個時候,突然碰見,又被qiáng行捆綁在一起的兩個人。
「侯爺不喜歡,也,也沒關係,你走吧……」
肩膀微微一縮,她退了一步,死死拽著鞋墊,準備調頭。可直到她的身子離地,人被他卷到了那張花梨木的榻上,她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把她狠狠壓在下面,胡亂地扯著她的衣服,啃著她的臉和脖子,嘴裡含含糊糊地發出一種濃重的低喘。
她熟悉這種聲音,知道他要做什麼,下意識的,身上汗毛豎了起來。與上一次沒有什麼不同,他動作仍然粗糙,下嘴也狠,咬疼了她,但她卻怪異的發現,除了那疼痛之外,她反常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歡喜,歡喜得失了神,直到她在他低啞的喘聲里,再一次被他占領,她才閉上眼睛,後仰著頭,覺得心底有一種什麼qíng緒像身子一樣裂了開來,從與他合一的地方,像毒藥一般蔓延在了渾身百處。
他還是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做閨中女兒時,她嚮往與郎qíng妾意的你儂我儂,嚮往「生死相許」的愛qíng詩篇,喜歡那些為了愛qíng可以拋棄一切的剛烈女子,可此刻她描述不出自己的心qíng,只是慢慢地抱住了他,在他qiáng勁有力的心跳聲和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里,帶著不知是痛苦還是歡娛的聲音,低低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