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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東方青玄走過去,拉開第一個屍袋,指著第一具屍體。
「陛下,錦衣衛慶州所千戶葛永壽。」
洪泰帝面色一變。
東方青玄慢吞吞地起身,又走向第二具屍體。
「陛下,錦衣衛永平所千戶藍弘揚。」
洪泰帝半眯起的眸子,銳利了幾分。東方青玄沒有看他,一身紅袍的影子,在燈光下如同最為艷麗的一隻鬼魅,又輕輕地飄向了第三具屍體。
「陛下,錦衣衛慶州所百戶甘宜chūn。」
指一個,念一個,念完一個,又指一個。等東方青玄把一個個的屍體指認完了,又才回過頭來,慢悠悠地跪在地下,一張白皙俊美的面孔上略顯蒼白,語氣裡帶著幾分沉痛的qíng緒。
「哈薩爾是一個jīng明的敵手,在陶經武通敵叛國之前,他們已經布好了棋子,殺害了錦衣衛在慶州府、永平府的人。微臣身處京師,一直以為前方風平làng靜,卻不知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微臣得到消息,看到他們的屍體,悲痛之餘,深感瀆職不查,罪不可恕,請求陛下責罰。」
洪泰帝老眼微闔,揮手讓那些人把屍體都抬下去了,這才輕輕拿起案桌上的一隻茶盞,喝了一口,微微一笑。
「青玄,這些年來,朕待你如何?待你東方家如何?」
東方青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待青玄親如己出,待東方家更是恩重如山。」
洪泰帝握著茶盞的手一緊,眼皮抬了眼,「你心裡有數就好。青玄,你身上雖然流著一半蒙族人的血,可朕卻從未因此懷疑過你,一直委以重任。這幾年,你執掌錦衣衛也為朕做了不少事,朕記著你的功勞,但你也千萬不要辜負了朕對你的期望。」
「臣謝主隆恩。」
殿下冷風chuī得火燭搖曳。
兩個人靜默了片刻,洪泰帝重重嘆了一聲。
「你在京師,朕也在京師。你成了聾子,朕也就成了瞎子。這件事你有疏忽大意,朕也有責任,就不追究了,往後要是再出這樣的差池,朕可就饒不得你了?」
東方青玄眼皮微抬,「謝陛下。」
洪泰帝「嗯」了一聲,看他一眼,慢悠悠地又問,「如今與北狄這一戰是非打不可了。依你看,朕派誰領兵北伐比較好?」
東方青玄默了一下,語氣輕緩地說,「定安侯有勇有謀,曾幾次深入漠北與北狄軍jiāo手,擅長打北狄的騎兵,如今他又領金衛軍事務。臣以為,定安侯領兵北伐最合適不過。」
洪泰帝點了點頭,闔了下眼皮,輕輕chuī了一下茶麵的水。
「陳大牛很不錯,朕一直看好他。可是,單單只有他還不夠,朕不想再耗下去了。這些年,我大晏與北狄打來打去,打得民心不安,國庫難以充盈,把朕的年歲也打老了。這一次,朕要徹底拔去北狄在北邊的滋擾。一戰結束,打殘他們,至少要保三十年和平。」
東方青玄鳳眸一眯,「陛下您的意思是?」
洪泰帝看著他,微微挑眉道,「打北狄,還得老十九啊。朕準備讓老十九與陳大牛分兵合擊,殺北狄蠻子一個片甲不留,讓他們guī縮回他們的老巢去,馬蹄再也不敢南下。」
聽著洪泰帝咬牙切齒的聲音,東方青玄微微一愣。
「可是陛下,晉王殿下就要大婚了?」
「家事重要,還是國事重要?」冷冷瞄他一眼,洪泰帝放下手中茶盞,不等東方青玄再說話,轉頭對崔英達說。
「傳旨下去,讓老十九和定安侯來見朕。」
☆、第113章一根手指頭!
暮色深濃。
定安侯府的深宅大院裡,趙如娜倚在榻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的書本,腦子裡卻一直在回想夏初七今日告訴她的那些話。人一走了神,視線不知不覺凝固。
「側夫人!」
一道輕喚拉回了她的神思,面前站著的人是劉婆子。
「老夫人有請。」
入侯府有些日子了,可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她與老夫人之間並無jiāo集。如今老夫人找她去,她自然不能不去。如夢初醒一般,她起身整理好衣裙,領了綠兒一同出了屋。上房裡,定安侯儲的老夫人吳氏和她的嫂子曾氏正坐在一處敘話。趙如娜進去屈膝請了安,曾氏冷哼一聲,癟了癟嘴,老太太卻是皺著眉嘆了一聲。
「你坐吧。」
趙如娜側著身子,虛坐在椅上,「老夫人找妾身有事?」
吳氏看著她,低聲問:「大牛這些日子,都沒有回來過?」
她來問她,她又問誰去?趙如娜想了想,只是點頭,沒有吭聲。
見狀,曾氏卻是笑了,看著老太太道:「娘,看來啊,您想抱孫子的想法得落空了。哎,俺大牛兄弟也真是可憐,納了個妾室,還不如不要呢,如今家也回不得,整日在軍營里冷鍋冷灶的熬著,何時才是個頭啊?更可憐是俺那弟媳婦兒,享福的日子沒落著,就那麼去了,白白讓人……」
「你閉嘴!」
趙如娜不動聲色,老太太卻有些聽不下去了,呵斥了曾氏,才又轉過臉來,笑著說:「郡主,俺知道你是金枝玉葉。可如今你既入得俺這家門兒,就是俺家大牛的人了。俺這老太婆原也不想管,可你說說,你爺們兒多久不回家了?俺也沒見你著個急,想個法子,你到底怎生打算的,與俺說說?」
他不回府,腳不都長在他的身上嗎?
趙如娜苦笑一下,垂著眼皮,不緊不慢。
「許是軍務繁忙,不得空閒吧。」
曾氏又是一哼,cha嘴譏笑,說話時胸前一對ròu脯子直顫悠,「喲,果然是知書達理的大家千金,啥叫軍務繁忙不得空閒呀?說得可真好聽。要不是為了躲你,俺大牛兄弟會整日裡住在營房裡?他老爹老娘這都來了,他能不想多孝順孝順?什麼人啦……」
一個太過無害的人,總是得不到別人的尊重。一開始曾氏還有些忌憚趙如娜這個東宮出來的郡主,可相處了一些日子下來,見她沒架子,不擺譜,待人謙和,反倒是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裡了。端著大嫂的架子,愣是把她當成小妾看,見面不是諷就是刺。
趙如娜看她一眼,從容坦然。
「自古婦人不問國事,不問夫君的正事。所以,侯爺的事,妾身也是不便多問。」
她回答得有條有理,卻十分淡漠。曾氏被噎了一下不吭聲兒了,老太太微微一愣,對她的話卻不怎麼認可,「你說得那些大道理,俺也不懂。俺就想說,爺們兒是你的,俺這老太婆也不好管太多,大牛他是個犟眼子,但不是不懂得孝順爹娘的孩子。這裡有俺親自烙的餅,家鄉的口味,是大牛愛吃的,你帶到營里去給他。」
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烙餅,趙如娜微微一愣。
「是,老夫人。」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又道:「今晚上,你也甭回來了。」
趙如娜聽得這話,拿餅的手頓住了。
老太太眼皮兒翻了翻,念叨念叨,「你也別怪俺多事,俺明說了吧,俺不是為了你,是為了俺早點抱上孫子。俺的兒子俺了解,他沒什麼歪心思,這麼些年也沒個相好的姑娘,郡主你這麼個水蔥似的大閨女跟了俺兒子,他不虧。去吧,俺的大孫子靠你了……」
臉頰有些燙,趙如娜卻沒有再辯解,接過劉婆子遞來的一包烙餅,垂頭躬身,應了一聲「是」,便退出了上房。
回屋換了一身衣裳,套了輛馬車,她領著綠兒就出了定安侯府。一路上,夜風輕拂,她卻有些迷茫。這世上,究竟有幾個女人是為了自己而活著?想到這個,她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起了景宜郡主。
趙如娜打心眼兒里羨慕她,灑脫,自由自在,不肯受人約束。她就像那關不住的鳥,在籠子外面飛來飛去,與她隔著籠子講話。而她自己,就是籠子裡面的那裡鳥,永遠飛不出那金絲籠,就連那籠中的一小塊地的安寧都不可得。
從京師城去京郊駐軍營地,要走好長一段路。
趙如娜捂著烙餅,剛從馬車上跳下來,就聽營房門口有人低喝。
「做什麼的?」
綠兒掛著笑,趕緊上前,「兵爺,這是咱定安侯府的側夫人,來給侯爺送東西。」
那兵士愣了愣,正準備讓人進去稟報,營房裡頭就突然傳來一陣馬嘶聲。很快便見幾個人策馬過來,那速度極快,像是有什麼緊急的事qíng要去辦。大門的柵欄拉開了,立在馬上的人,可不正是陳大牛。
「大晚上的,堵在這裡做甚?」
那門衛低頭,拱手回稟:「將軍,是側夫人。」
陳大牛猛地側過眸子來,這才看見立在馬車下面的趙如娜,愣了一瞬,他使勁兒端正了一下掛著紅纓的頭盔,清了清嗓子,才問她。
「你,找俺有事?」
這是自打那天的dòng房之夜後,兩個人第一次見面,還是在這樣一個黑不溜秋的地方,儘管有營中火把,可卻看不太清對方的表qíng。不過趙如娜也慶幸有了夜色的掩護,不會讓他看出自己的尷尬來。
向前走了幾步,她福了福身,淡淡地回答。
「侯爺,老夫人讓妾身給您送了幾個烙餅來。」
陳大牛又清了下嗓子,才板著臉側過頭去,聲色俱厲地喊躲在他背後,憋著勁兒「哧哧」發笑的副將。
「耿三兒,給俺收下來。」
「好嘞!」耿三友答著,又瞄向了趙如娜,「嫂子,裡頭歇一會兒?」
趙如娜心跳加快,抬頭看著他夜幕下的側臉,似乎還能看見他下巴上一層青幽幽的胡茬。她甚至也記得那胡茬很是扎人,扎在她的肌膚上,脖子上,有些刺撓撓的癢。她知道他長得不難看,可他不愛修邊幅,說話粗聲粗氣,待人也是一樣,那手粗糙得握住她,都想是火鉗夾人似的,生痛生痛……
「嫂子,請?」
耿三友似笑非笑的促狹,把她拉回了神兒來。想到夏初七的話,想到老太太的囑託,她抿了抿唇,正準備抬步,卻見陳大牛瞪了耿三友一眼,低低說出一句。
「營房裡都是爺們兒,不方便。你先回去,給俺娘說,俺明兒回去看她。」
趙如娜慶幸自己那隻腳沒有邁出去,要不然多丟人?
她來自皇室,自有她的驕傲。
雖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男人和女人成了婚都是這樣,可她看出來他極是不耐煩了,也不再多說什麼,反正烙餅送了,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不是她不願意留下來,是他不讓她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