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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張皇后面色蒼白,喉嚨「呼呼」作響,可qíng緒比夏初七預想中的平靜了多少,既沒有當場發怒,也沒有生氣的大喊「拿人」,只是目光銳利的看著她,聲音沙啞。
「這個夏廷德,好大的膽子……」
夏初七擔憂的看著她,心裡慡得不能再慡。
不要說「放shexing元素」,單單「災星」就足夠夏廷德喝一壺了。只不知他那被揍得開了花的屁股,如今好點兒了沒有?還挨不挨得住?
做了惡人,她得繼續做「好人」。
低著頭,慢慢地走到chuáng邊兒,她故作緊張地說:「娘娘,這件事,也,也許魏國公他也是不知qíng的。畢竟無利不起早,魏國公與娘娘您也沒有什麼厲害衝突,不至於那麼gān……」
她損啊,真損!
明面上說的是沒有厲害衝突。
可張皇后卻生生聽出了弦外之音來。
老皇帝重視趙綿澤,栽培趙綿澤,要立他為儲繼承大統,張皇后如何會不知道?趙綿澤重視夏問秋,重視得整個後院就她一個女人,張皇后又如何會不知道?她想:夏廷德那老賊算得真jīng,等趙綿澤坐穩了帝位,他要讓誰做皇后,那還不是他說了算?一山不容二虎,後宮能容得下兩個女人嗎?為了他的女兒,居然早早就算計上她了?
扯著疼痛的胸口,張皇后面色越來越白。
「孩子……」
她喊了一聲,夏初七過去握緊了她的手。
「娘娘,你別急啊,這毒急不得……」
張皇后搖了搖頭,把她的手緊了一緊。
「孩子,本宮這毒,還能解嗎?」
夏初七皺了一下眉,「娘娘,楚七是醫者,必須對您實話實說。若是早一些發現,估計還會有治癒的希望。只如今您這『毒』已擴散入肺,在肺上形成了腫瘤。如今娘娘您已然開始咯血,應是腫瘤破潰,浸入了支氣管與肺血管……」
閉了閉眼睛,張皇后一笑,咳嗽不止。
「就是說治不好了?」
想了一想,夏初七握緊她的手,順勢坐在了她的chuáng邊,順著她的後背,「娘娘,人體與毒之間,存在一個『鬥爭』的關係,您弱,它就qiáng,您qiáng,它就弱。娘娘您如今得保持qíng致舒緩,不要生氣,不要生郁,楚七會想辦法為娘娘止痛,儘量解毒,想來,是能緩和一些的……」
張皇后唇角顫抖著,柔聲笑了。
「真是一個好孩子,怪招人心疼的。本宮怎麼沒有早點宣你入宮呢?若是早些時間,興許……」
興許什麼她還沒有說完,太監胡和就進來稟報。
「娘娘,皇次孫與側夫人過來給娘娘請安,在殿外候著呢。」
夏初七一愣。
呵,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微微眯了下眼,她看向張皇后。
「娘娘,魏國公勢大,皇次孫又是陛下看重的人,我,我剛才說的那事……」
她「緊張害怕」的樣子,取悅了張皇后。重重喘了幾口,張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暗示她「不用擔心」,這才支了支下巴,讓她坐在案幾邊兒上去開方子,然後讓孫嬤嬤過來,扶她起身靠在枕頭上,淡淡地吩咐。
「讓他們進來。」
很快,趙綿澤與夏問秋就從那描了「花開富貴」的屏風後面繞進了張皇后的寢殿中,雙雙叩拜在地。
「孫兒參見皇奶奶。」
「妾身參見皇后娘娘……」
夏初七坐在案幾邊的杌凳上,若有似無的瞄了過去。趙綿澤仍然還在為益德太子戴孝,身上沒有配飾,一身純白色孝衣,顯得比往常清減了些,臉上卻仍然溫暖。在她看他時,他也看了過來,目光好像微微亮了一下。
「起來吧!」
張皇后臉上的皺紋輕緩了一些,與夏初七開始見到她時,表qíng一模一樣,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燭台的事兒,只是笑問,「這小兩口,好些日子不見了,還是這麼恩愛,羨煞了旁人啊。綿澤,今日怎麼想到來瞧本宮了?」
趙綿澤目光掠過夏初七,輕輕笑了下。
「皇奶奶,聽說你身子不好了,孫兒每日都掛念著,早就想來了。可皇爺爺不許我們隨便打擾您休息,孫兒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了機會過來的。」
「是啊,皇后娘娘,殿下他整日都惦念著您呢。」
夏問秋笑著附和,可手指卻絞緊了裙擺。
從入殿開始,趙綿澤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那個坐在那裡寫方子的女人。他今日巴巴過來,為了什麼?她心裡透著涼,希望只是自己的錯覺。
掃視著他倆,張皇后咳嗽了兩聲。
「你們啊,也不用惦念著。本宮這一時半刻的,還死不了。」
說罷,她掃了夏問秋一眼,才向趙綿澤招手,等他坐在了chuáng沿上,才握緊了他的手,哀氣嘆氣地哽咽起來。
「綿澤啊,瞧你這歲數也不小了,側夫人入東宮都小兩年了吧?肚子裡也沒爬出個種來,你皇奶奶啊,這就是死了,沒抱上曾孫,也閉不上眼啊……」
「皇奶奶……」
趙綿澤蹙著眉頭,眼睛卻瞄向了夏初七。
可只一眼,他就看見了她唇角噙著的「諷刺」。
夏問秋瞄過去,絞著手絹的手一抖,頓時有些慌神,結結實實地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說笑了,您福澤深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妾身這些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夜夜誦經拜菩薩,為皇后娘娘您祈福,佛祖定然會保祐娘娘的……」
張皇后笑了,唇上有些涼。
「側夫人有心了!佛祖啊,不必保佑本宮,只要能給本宮早早添一個曾孫,本宮也就知足了。」
夏問秋抿緊了嘴巴,總覺得今日張皇后瞧她的表qíng不對勁,原就有些膽顫心驚,見她一連兩次提到沒有孩子的事兒,只覺得遍體生寒。
「娘娘,妾身沒旁的本事,只剩一顆誠心了。」
「誠心啊?」
張皇后看著她,又是咳嗽著,重重一嘆,像是有點喘不過氣來,「你若真有誠心,就該識大體。你不是不知道,益德太子一脈,本就人丁單薄,如今益德太子沒了,綿洹又是一個不省事的,可你卻……」
哼了一聲,她不再看夏問秋,像是恨趙綿澤不爭氣似的,顫抖著手指,指向趙綿澤的臉,又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才無奈的嘆氣。
「罷了罷了,本宮算看出來了,指著你啊,本宮怕是臨死也抱不上曾孫了。明兒本宮就差人給你挑幾個好的侍妾送過去,要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
趙綿澤唇角抿成了一條線。
「皇奶奶……」
「綿澤啊。」張皇后看著他,眼圈兒紅透,哽咽著,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奶奶閉眼睛之前,要是沒有得到你的好信,死不瞑目啊!咳咳,咳咳咳……」
見她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趙綿澤垂下頭。
「皇奶奶,孫兒知道了。」
「乖孫,就知道你是本宮的乖孫……」張皇后顫抖著手,撫著他的臉。
一屋子都是張皇后的飲泣聲,夏問秋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趙綿澤脊背僵硬卻不敢反抗。夏初七筆尖在紙上寫著方子,面無表qíng的坐著,想想夏問秋心裡想殺人的酸味兒,暗慡啊暗慡。
果然得做壞人。
小小出下手,就可以膈應死她了。
看來這個張皇后,她必須得好好治才行。
……
刑部大牢。
陳大牛身份特殊,住的也是單間。
自打他自請入獄到現在,今兒是趙樽頭一回來探望他。大牢地方cháo濕,光線昏暗,上次又著過一次大火,重新修葺之後,空氣里似乎都飄著一股子油漆味兒。
松油燈下,陳大牛盤腿坐在鋪地gān糙上,身上雖然láng狽,可脊背挺得繃直,一看就沒有上過刑。
當然,對於陳大牛這種人來說,給他上刑,不僅不會讓他屈服,一準兒能把行刑的人給bī瘋。
趙樽記得,在陳大牛還是一名金衛軍校尉的時候,在與北狄作戰時曾經被擄過一次。北狄人抓了他,要從他口中套出qíng報,磨得雪亮的刀子就架在他脖子上,他還能平靜自若地啃饅頭,眼皮子都不眨。等他把饅頭啃飽了,活生生搶下刀來,單槍匹刀的殺出一條血路,搶了馬衝出敵營,遍體鱗傷卻連哼都不哼一聲。
那是趙樽第一次見到他。
他就那樣拎著一把血淋淋的刀站在營房門口。
趙樽在馬上,他下馬來,單膝跪地。
他說,「殿下,俺是不會做俘虜的,俺殺回來了!」
像這種人你要威脅他?實在太難。
趙樽在牢房外面站了一會兒,才讓獄卒開了門。
牢房的門有些低,趙樽個頭卻太高,他得微微躬著身子才能鑽進去。停住腳步,他看著稻糙上盤腿養神的傢伙,雍容的身姿一頓,挑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了下去,淡淡戲謔。
「侯爺,牢里感覺如何?」
陳大牛睜開眼,「咦」一聲,拍了拍身上稻糙,嘿嘿一笑,「吃得飽!」
趙樽瞥向他,冷冷一哼,「沒出息!」
又是一聲樂呵,陳大牛半點兒都沒有身為階下囚犯的自覺xing,湊了過來,「殿下,兄弟們都沒什麼事吧?俺爹俺娘和俺哥哥嫂子,可都還好?」
「你惦念他們,為什麼不自己出去看?」
「殿下……」陳大牛表qíng一變,「您是懂俺的。」
「本王不懂。」
陳大牛耷拉了下腦袋,看著他良久沒有吭聲兒。不需要多說,他也能想像得到,一場兵變會牽連出來多少事qíng,又將會有多少無辜的兄弟被調離或處罰。考慮了一下,他摸索了半天,才從腰裡翻出一個小小的布袋了來,皺著眉頭遞給趙樽。
「這些首飾原是那天要給俺娘和俺媳婦兒的,可……」
抹了一下眼睛,他低下頭,吸了下鼻子。
「可是俺沒接上他們,殿下,您幫俺把這個給俺娘吧,就說兒子不孝順,沒能好好孝敬她和俺爹,以後,就托給俺哥和俺嫂子了……」
趙樽看著他,沒有說話。
陳大牛吐出一口氣,又是苦笑,「這些年俺沒攢下什麼錢,所有的家當都在俺房間的抽屜里,沒上鎖。殿下,這些都請您替俺辦了吧。還有,俺那媳婦兒,是個沒福分的,她的身後事,俺也沒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