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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他每吐一個字,都敲打在夏初七的耳膜上。

    耳朵「嗡嗡」的響過不停,一時是「正」,一時是「負」,一時是「好」,一時是「壞」。從開始到現在,她都很想給趙樽找一個理由,說服自己去相信他,也試圖去相信他,就在看見那痕跡之前,她其實也是相信他的。可東方青玄這貨實在太過殘忍,只需要一件小事,就狠狠劈開了她偽裝的堅qiáng……

    這件事,她只給趙樽講過。

    似乎,連她的原話都是如此。

    一字未改,他都告訴了阿木爾?

    很多問話在腦子裡盤旋,她狠狠咽了幾下唾沫,活生生憋回了那怪糟糟的qíng緒,與東方青玄含笑的眸子對視了良久,突地又「嗤」了一下,冷冷地笑著,不明qíng緒的彎下腰來,蹲身,她撿回了剛才bào怒時拂落在地上的東西,一個一個的整齊擺放在梳妝檯上。

    然後,淡定的坐下,側過眸子,不帶qíng緒地望向那小丫頭。

    「來吧,替我梳頭。」

    從大怒,到大悲,再到淡然,她不過只用了一瞬。

    東方青玄眉心微微一皺,看著她挺直的背影,看著那張從鏡子映出來的那淡然的小臉兒,視線深邃了不少。

    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女人就得靠打扮。

    那小侍婢是一個巧手,熟稔的為她松松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簪一支點翠的步搖,便讓她整個人清亮光鮮了起來。外加身上那件兒質地極好的蔥綠底古香緞逶迤裙飾,不描眉而黛,不施粉而白,整個人看上去自然清純如一支含苞待放的綠芽兒,一下子就把邊上的幾個漂亮侍婢給襯得黯然無光了。

    「眼橫秋水,眉掃chūn山,寶髻兒高綰綠雲,繡裙兒低飄翠帶。可憐楊柳腰,堪愛桃花面。儀容明艷,果然是金屋嬋娟……」

    東方青玄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似笑非笑地念了一串酸詞兒,卻是把夏初七給說得眉眼一橫,尖酸刻薄地瞪了回去。

    「別他媽酸了,肚子餓了,到底給不給吃的?」

    東方青玄一愣,隨即輕笑出聲兒。

    「不說話就是香閨女兒,一說話就是……」

    「一隻大喇叭!」不等他說完,夏初七接過話來,原本輕婉的嗓子,卻像吃了火藥一樣朝他轟炸了過去,直把一個紅衣似火的東方大都督說得腦子裡的漿都亂了,天仙兒般的臉耷拉了下來,好久才回過神兒,挽了一下唇角,目光輕飄飄地從她身上移開。

    「擺膳。」

    夏初七從來不會與她的肚皮過不去。

    人不管走到哪步田地,首先就得填飽了肚子。

    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她看著一道道jīng美的膳食端了上來,只覺那香味兒飄入了骨髓。大概餓得太狠,五臟廟不配合的「咕嚕咕嚕」起來,特別不給她的面子。

    不過,她也從不管臉面那東西。

    搓了搓手,她食指大動地湊過去嗅了幾口氣,拉乎迷戀一般地埋頭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這膳食待遇比在晉王府的時候好多了呀?趙十九每次都只知道讓她多長點兒ròu,可他的生活卻自律得緊,連帶要求她也如此,基本上很少給她吃大餐,還總說小孩子吃得太好了,對身子卻不好……

    現在沒人管她。她吃,吃,吃,不停的吃。

    「好吃嗎?」東方青玄問。

    夏初七不理不睬,一眼都懶得看他。

    難得的是,東方青玄並不生氣。

    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見過他發脾氣。包括他在殺人的時候,都給要死者帶去世界上最為美麗的微笑,也算讓他們死得安樂了。一個人不發脾氣不難,難得是永遠都不發脾氣。可大概也正因這樣,夏初七才越發覺得,他微笑的表象之下,那些個狠啊毒啊jian啊邪戾啊,全都翻了倍兒。

    安安靜靜地品嘗美味,那是享受。

    夏初七覺得,這是她吃得最飽的一餐飯了。

    摸了摸肚皮,她不太雅觀地打了個飽嗝,看著面前妖媚風qíng的東方大都督,終是撇了撇嘴巴,淡定地開了口,「哎,果然一切事物都是複雜的,只有上帝最簡單……如今,我總算是徹底悟了。」

    東方青玄噙笑的一眯眼,「上帝是誰?」

    夏初七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又拿起筷子來在碗裡杵了杵,才伸手夾起一塊香蘇排骨來,叼著嘴角,慢悠悠地告訴他。

    「你祖宗。」

    「……」

    東方青玄妖眸微微一dàng,「七小姐,還真是口不擇言。」

    「不,我是口不擇食。」漫不經心地看著她,夏初七品嘗著嘴裡的美味,樣子狡黠而刁滑,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大家閨秀,東方青玄微微一愣,隨即又是淺笑,「口不擇言也好,口不擇食也好,七小姐高興就好。」

    看向面前的碗,夏初七沒有回答他。

    東方青玄瞧了她一眼,「七小姐,本座等著與你的合作。」

    屋子裡頭,除了夏初七的咀嚼聲,再無其他。

    過了好一會兒,在落針可聞的空寂中,夏初七好不容易才吞下了嘴裡那一口,悠哉悠哉地放下碗來,「大都督,這世上,沒有人能bī我做不樂意做的事。不要說是您了,即便是當今皇帝都不行。」

    ……

    「這世上,沒人能bī她做不樂意做的事。」

    晉王府承德院,趙樽端坐在椅子上,斜襟的衣衫半褪,任由孫正業給他換著左臂傷口上的敷藥,眼神淡淡地看向面前的元小公爺,如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聞言,元祐迷人的丹鳳眼兒,快要迷成一條線了。

    「我說天祿,你這又是何苦?人家說再也不想見你,你就真的不見了?我可告訴你啊,就憑我對我那小表妹的了解,她好色又花心,無恥又下流,天天跟東方青玄那廝混在一起,太危險了。咳,不是我說的啊,東方青玄那廝雖然yīn險狡詐,可皮相確實是長得不錯的。你可得小心著點兒,萬一被人給撬了牆角,哭都沒地方哭去。」

    趙樽面色一沉,那臉色難看了幾分。

    就連把玩南紅串珠的手,都停頓了下來。

    元祐見勢又湊過去,「十九叔,不是我說的,女人啊,有時候就是口是心非。她們嘴上說,不要啊,走開啊,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啊,其實全他娘的是假的。你啊,就別跟她留後路,直接擄了回來,放自己被窩裡捂著,多穩當?何必搞得這麼複雜?」

    趙樽喉結滑了一下,許久,才聽得他說。

    「本王總得給她點時間消消氣。」

    元祐吊兒郎當地白了他一眼,輕聲兒一哼,「我看你就是傻了。女人心,海底針,聽過這句話沒有?當然,我猜你也沒有聽過,我也是從我小表妹那裡聽來的。我告訴你啊,越是外表qiáng勢的女人,內心越是柔弱,你呀,就放心聽我『qíng聖『的話吧,這都是從女人堆里總結出來的經驗……一般人,小爺我才不告訴他。」

    他說得個噼里啪啦,恨不得把自己的「女人經」一股腦的全部都灌輸給他這個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十九叔。

    可趙樽卻像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

    摸了摸下巴,元祐一個人說得特沒有意思,嘆了一口氣,目光終是落在了趙樽手裡的南紅串珠上,想想,又覺得好笑的挑開了風qíng的眉梢,「話又說回來,天祿啊,你還真就傻不愣愣的給人送了一百兩銀子去?那明顯是我小表妹忽悠你呢?」

    趙樽冷眼剜他一下,片刻,又是垂下眸子,看向手中的珠子。

    「她讓我去還銀子,原就是想叫我把珠子拿回來。」

    「什麼意思,不明白。」

    「她沒欠人錢,只是把珠子抵出去了。」

    「哎呦喂……」

    元祐呻吟一聲兒,直拍腦門兒,「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信里。」

    嗤笑了一聲兒,元祐挪了挪椅子,坐過去一點,將他案頭上那一封已經被他翻來覆去看過很多次的「信」拿了過來,好笑的揚了揚,看了一遍信的內容,似笑非笑地問,「我怎生沒有看見,她哪裡告訴你了?」

    趙樽給了他一個「你不懂」的眼神,一概不予回答。

    元祐忍不住嘻嘻一笑,「你該不會說,他還告訴你,她吃了你給帶的飯吧?」

    不曾想,趙樽卻是一嘆,「對。」

    「……」元祐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把那封信來來回回地看了幾次,這一回總算表示了認可,點頭笑了笑,「十九叔,你倆玩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咦,真是奇了怪了……這你也能看得出來?咳,反正我是不懂你們兩個的心思啦。依我說啊,就是慣的,早弄chuáng上辦得妥妥的,給她一雙翅膀也飛不了。」

    趙樽皺了下眉頭,視線烙鐵似的擱他臉上。

    「艹!」

    元祐嘿嘿一笑,「我看最艹的人就數你了。不艹你巴巴讓我父親置辦那些嫁妝做什麼?你繼續熬著呀?熬過三年五載的,我還真就佩服你。」

    趙樽不答,元祐又煽風點火的嘲笑。

    「依我看,你不是不yín,是yín而無色。不是不賤,是賤而無形。」

    換了往日,趙樽指定得損回去。

    可今兒他只是淡淡地瞄了元祐一眼,不動聲色。

    「爺,好了。」

    孫正業換好了他手臂站的藥,又囑咐了幾句,小心翼翼地拎著醫箱下去了。鄭二寶趕緊上前給他家主子爺穿好了衣服,系好了袍帶,又給兩個人的茶盞里添了水,這才恭敬地退到了邊兒上。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元祐看著他英明神武風華絕代的十九叔,想了想,一雙笑彎的眼睛又收斂了起來了,難道認真的說,「天祿,你這是多大的心才敢讓自己的女人落在其他男人的手裡?你是自信心太過膨脹,還是對我小表妹太有信心了?」

    趙樽眉頭狠狠一斂,垂下眸子來,抿了一口茶。

    「東方青玄給她的,也許是她想要的。」

    「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元祐挑高了眉頭,語氣里全是疑惑,「東方那廝能給她的東西,你不能給嗎?她一個小小女子,還能想要些什麼?別說,我還真不敢相信,會有你晉王殿下給不了的東西?」

    他一口氣問了許多個問題。

    可趙樽明顯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像是蘊藏了許多的qíng緒,波光浮動間,似是有遲疑,似是有失落,又似是有迷惑。過了好一會兒,那一雙涼涼的黑眸總算靜止不動了,可喉結微微滑了一下,他卻突地冒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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