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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那女子仔細看了看瓷瓶,又拔開塞子聞了一下。
「真是好東西。」
「東西再好,也沒有你的眼光好。」
「好,與人方便,於己也方便。如此,我便先去了。」
「去吧!」
她眼眸微微一低,一頭烏黑的長髮落在耳後,將她白嫩的肌膚襯得更加奪目了幾分。趙析目光微微一閃,那寬厚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不著痕跡地側身,留了一個後背給他。
「還真是不能小巧了女子之力。」
趙析輕嘆一聲,便聽見外頭侍衛的聲音。
「三爺,六爺過來了。」
趙析看了看那個女子的身影,道,「馬上就來。」
安樂堂的正殿。
一個約摸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負著雙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堂中的一副高山流水圖。
正是當今六皇子,肅王趙楷。
一身斜襟的錦緞袍子,腳上套了一雙黑色皁靴,他的面部輪廓看上去十分清晰,整個人也顯得很有jīng神,只是那微微下勾的鼻子,讓他整個人,多添了一抹yīn狠的孤絕之感。
趙析推門而入,打了個哈哈,朗聲笑開。
「老六過來了?王福,快看茶。」
一轉頭,趙楷笑著擺了擺手,「三哥不必客氣。」
兩個人坐了下來,寒暄了幾句有的沒的,便直入了正題。
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都察院的言官屢屢上奏給老皇帝,說晉王班師回朝這麼久了,如今京軍三大營的軍務還是在他手上,按照兵部的制度,他一回京就得上jiāo虎符,將兵權還jiāo於兵部,可他卻遲遲不jiāo,那是為逾制,恐有不臣之心。當然,趙析督辦都察院,那些言官的作為,都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做出來的。
按理來說,這是順著老皇帝的心思辦的。
可老皇帝到底揣了什麼心,誰又弄得明白?
看上去他是在扶植趙綿澤,忌憚趙樽,但處處順著他心思辦事兒的趙析,卻總是不得他的心意,每日早朝都例行訓他一通已經成了家常便飯,昨日,更是差點兒就擼了他督理都察院的職務。
如此一來,他等不及了。
在趙楷面前,趙析問得很是直接,「老六,老十九那邊,態度如何?」
「只是觀望。」
「哼!他算得倒是jīng。」趙析看了趙楷一眼,「清崗縣的事兒一出,我還真以為他無意那位置,可老六你說,誰會把到嘴的ròu給吐出來?老六,中和節,你我得通力合作才是。」
趙析是嫡出第三子,有奪皇位的野心。可那趙楷卻只是老皇帝當年與一個侍女酒後的產物,他在朝堂之上,向來懂得避開鋒芒,很得老皇帝的信任。如今他的手上就不僅握有皇城禁軍,還掌控著整個京師的防務。
可以說,老皇帝的命都在他的手上。
聽了趙析的話,肅王趙楷沉吟著,眉心露出一抹躊躇。
「三哥,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才是?」
「再計議,再計議就什麼都完了。老六啊,父皇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不論是老大,綿澤,還是老十九,在他的心裡,都比你我兄弟二人qiáng!如果再耽擱下去,不要說皇圖霸業,只怕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òu了。不在九鼎之上,就在牢底之中。你我生了這樣的命,就由不得你我不爭了。」
他語氣很輕,帶著一點兒嘆息,說得十分委婉,卻又有些心酸,那一個個透著刀刃和鮮血一般的字眼兒,仿佛說盡了那天家皇子們的悲哀。
大殿之內寂靜了一會兒。
像是思考了一陣,趙楷才點了點頭,話鋒一轉。
「三哥,綿洹他人呢?」
諷刺地冷哼一下,趙析的聲音頗為yīn沉。
「他還能做什麼?天天吃喝完,就念著要找他的媳婦兒。哼,他又哪裡曉得,他那個媳婦兒,不僅有本事成為晉王后院的獨寵第一人,如今竟成了公主的入幕之賓,要做當朝的駙馬爺了。」
輕輕撫了下鼻子,趙楷笑著調侃。
「這樣不是更好?」
兩個人對視一眼,趙析面上有了得意之色。
「老六深諳我心。走吧,看看他去。」
一個普通的小院兒里,有一口古井。古井的邊兒上,有一個鋪滿了青藤的木架子,木架子下頭擺了一張小方桌,桌子上滿堆滿了吃食和水果。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大男子坐在小桌子旁邊,他衣著極為華貴,卻怎麼也掩不去身上那股子傻憨勁兒。
「三嬸娘,要哪個時候我才能見到我糙兒?」
三嬸娘侍立在他的身邊兒,替他剝了幾顆花生,塞到他的手裡,笑眯眯地說,「快了快了,你乖乖地聽話就很快見到了。要不然,你三叔就不讓你見到她了。」
「哦,我會很乖的。」
傻子開心地咧了一下嘴,嚼巴了幾下花生,又眉心不展的看向三嬸娘,語氣里有些哀求之意。
「這回見到糙兒,我就再不與她分開了,好不好?」
「好。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三嬸娘微微一笑,一抬頭就看見了步入院子的趙析和趙楷兩個。她先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才又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宮中禮儀。看那福身的動作,卻是稔熟得緊,哪裡有鄉下婦人的村野之氣?
「給三殿下請安,給六殿下請安。」
「免禮!」
三嬸娘道了謝,又去拉傻子。
「柱子,快來給你三叔和六叔請安。」
傻子瞄了那兩個人一眼,嘟囔著嘴,腦袋重重埋著。
「我不認識他們。」
三嬸娘有些無奈,哄他,「乖,三叔和六叔在幫你找媳婦兒呢。」
傻子皺緊了眉頭,忸怩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肯合作。顯然對那趙析沒有什麼好感。別看他如今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可那心裡就像著了魔一樣,整天都念叨著要找他的媳婦兒,讓三嬸娘很是頭痛,有時候那憨勁兒上來了,怎麼哄都哄不了。
「三殿下,六殿下,皇長孫他失了心智,實在是……」
三嬸娘躊躇著有些窘迫,趙析卻是無所謂的笑了。
「不妨事,綿洹這幾日如何了?」
三嬸娘一聽他問,「撲嗵」便跪了下去,不停地抹眼淚兒。
「還是像先前那個樣子,他小時候吃了那藥,傷了腦子,如今是怎麼都好不了的了。奴婢想請求三殿下和六殿下能為皇長孫做主,為我們家小姐申冤……」
趙析抬了抬手,長嘆一聲。
「起來吧,不要動不動就跪的,這些年你照顧綿洹也是大功一件。放心好了,本王說到做到。很快,就能讓綿洹認祖歸宗了。」
三嬸娘喜極而泣,不停的磕頭謝恩,只那傻子卻像是沒有什麼感覺,撓了撓腦袋,問道:「我認祖歸宗了,就可以娶我媳婦兒了嗎?」
趙析咳嗽了一聲,與趙楷互望一眼,笑道:「自然是可以,到時候你見到了你媳婦兒,如果她不肯認你,你得告訴你父王,告訴你皇爺爺,他是你的媳婦兒。要不然,你媳婦兒就成別人的了,可曉得了?」
「哦」了一聲兒,傻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
步入京師城東北的棲霞寺,看那規模宏大,氣派非凡的廟宇,夏初七再一次發現,古人實在比後世之人更加的忌憚神鬼。幾乎每走到一個地方,那裡的寺院都是香火鼎盛,人來人往。
盛世昌榮看寺院,亂世烽煙看民生。
果然如此呀!
「二位施主,請。」
一個小沙彌迎了上來,態度極為恭謙。
「多謝小師父。」
夏初七極為有禮地道了謝,由小沙彌領了往寺內的禪院裡走。一邊兒走,一邊兒側眸看向趙樽平淡從容的表qíng和那張高冷雍華的俊臉,不禁想,這貨要是不做王爺,准能去做和尚。
暗自咂了咂舌,她七七八八的腹誹著,也沒有多問,只是一路跟隨。今兒棲霞寺里好像在做什麼法事,除了一批批虔誠的香客之外,僧侶們也是來來往往,那小沙彌把趙樽請到一個清幽的禪院泡好茶,等了一會兒,一個身著僧侶服的老和尚才神仙似的飄入了屋子。
人還未到,禪音先至。
「阿彌陀佛----」
聽聲音有些熟悉,夏初七下意識望過去。
一剎那,她有點兒吃驚。
這不是錦城府丈人山上普照寺的老和尚麼?那個說破「千年石碑」顯世之象,與《推背圖》示警來為趙樽贏得了一片民心的高僧,那個據說法號都是由當今老皇帝御賜的道常大和尚?
可他怎麼也來京師了?
見到他,趙樽微微一欠身,姿態仍是極為雍華。
「大師好久不見,小王有禮。」
「殿下有禮了。」道常和尚仍是慈眉善目,目光含笑地淡淡掃過趙樽,又落在夏初七的臉上,「小施主有禮,一切可還安好。」
都說他鄉遇故知,是人生幸事。夏初七也是一樣,打錦城來的京師,如今再遇到錦城府的舊人,心qíng也很是歡快。
「好好好,大師您什麼時候來的京師?哎呀,你還是這麼的老當益壯,道骨仙風的,看著真讓人如臨仙境。呵呵呵呵,要早些知道您來了,我一定早就來拜會您了。」
初七這個姑娘特別會說好聽的話,只要她願意,除了毒舌氣死人之後,也能把人哄得飄飄然上了天而不自知。聞言,那老和尚果然撫須而笑,都說方外之人無大喜大悲,可只要他是個人,誰不樂意聽好聽的話?
「小施主過譽了,這次老衲入京是受了聖上的邀請。聖上不忍心老衲終年四季都在那窮荒僻壤之處,有心讓老衲回來主持中和節的祭祀,又許以老衲僧錄司右闡教一職,老衲不敢不從啊。」
僧錄司右闡教?
僧錄司是禮部專管僧道的一個機構,這個夏初七是知道的,只是京師沒有和尚了嗎?而且這老皇帝最近真是好「右」,給她做太醫院的右院判,給道常老和尚也是個右闡教。要知道,大晏以左為尊,為毛不直接給個「左」?
如果說趙樽是一個讓她看不懂的人,那麼夏初七覺得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面兒的老皇帝,同樣也是一個看不懂的人。從腹黑程度這一點來看,趙樽絕對是他的親生兒子。
要知道,就道常曾經在錦城府的那些言論,治他個大不敬都是有的,可他居然沒有怎麼著他,還讓他做了僧錄司的闡教,簡直不可從常規眼光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