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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近呢喃。

    就好像……在安慰自己。

    趙綿澤面帶淺笑,看著她臉上無一絲委屈和怨氣的淡淡溫qíng,突然輕笑了一聲,「別忘了,人本自利,陷了進去,又何來的自在?一個不注意,便會類同於shòu,與人爭搶撕殺而不自知。」

    目光微微一暗,月毓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奴婢愚鈍,聽不明白長孫殿下的金玉良言……」

    「沒有什麼,只是突得感悟罷了。」趙綿澤再不看她,淡淡地捧了茶盞來,輕啜了一口,那眸底的從容,竟無半分浮躁之氣,卻是讓月毓稍稍的愣了一愣。

    「長孫殿下……」

    她張了張嘴,剛說了幾個字,外頭便傳來了腳步聲,她著笑岔了話。

    「應是楚醫官來了,奴婢先帶人退下。」

    在門口與夏初七擦肩而過,月毓望了她一眼,眼角的餘光又若有似無地掃過趙綿澤,淡淡一笑,施了禮便帶著兩個小丫頭退出了客堂。

    夏初七心裡在冷笑,面上卻是相當恭敬。

    一拱手,她微微躬身施禮。

    「長孫殿下和側夫人有禮了。」

    趙綿澤只淡淡的看她一眼,點下頭,唇角的笑容便留給了夏問秋。

    「秋兒,讓楚醫官替你請脈吧?」

    夏問秋眼眸含qíng地沖他一笑,「好。」

    垂下眼皮兒,夏初七沒有興趣看他們兩個的眉目傳qíng,只搬了一個小杌子,坐在了夏問秋的身邊兒,微微替她卷了捲袖袍,拿出醫藥箱裡備好的一方白淨的絲帕,就往她的手腕上搭去。

    突地,她目光頓了一頓。

    面前這隻手很漂亮。gān淨的,嫩嫩的,白皙的,指頭上留有約摸兩寸長的指甲,修剪得有棱有型,上頭還有用千層紅染過的玫麗色彩,絲毫不比現代美甲所護理出來的差,只可惜……

    「楚醫官,怎麼愣住了?」夏問秋笑問。

    「呵呵沒有什麼。」輕笑了一聲,夏初七把絲帕搭在她的腕上,指頭便搭向她脈息,不疾不徐的客套說,「長孫殿下和側夫人是貴人,請脈也不必親自過來的,只需差了人來支會一聲兒,區區在下便自當前往。」

    夏問秋抿著唇角微笑,又溫柔地看向趙綿澤。

    「綿澤說,好久沒來十九叔的府上走動了,順便來探望他一下。只可惜,十九叔還未回府,今日也不知能不能見著了。」

    夏初七微笑著放開夏問秋的手,「他們在朝堂上不是每天都能見著?」

    夏問秋被她問得一愣,趙綿澤輕咳了一下,替她解了圍,便將話題繞了回來。

    「楚醫官,秋兒的qíng況,如何?」

    「側夫人脈象沉細而弱,血氣虧損----」夏初七淡定的挑了下眉頭,用極為正經地語氣道,「應是前幾次滑胎落下了病根,只怕得將息些時日才可受孕了。長孫殿下,在下建議,在側夫人養病這些時日,長孫殿下最好克制一下,不要同房,以免受jīng卵著chuáng,卻胎象不穩,再次滑胎損傷身子,會導致終身不孕。」

    在這個沒有避丶孕套的時代,好像避丶孕只能不同房了。

    她說得非常專業,冷靜,可那臉上淡淡的淺笑,卻是把趙綿澤看愣了,同時也把夏問秋說得臉紅了。更何況,那什麼「受丶jīng丶卵」這樣兒的詞,他們壓根兒就沒有聽過。

    趙綿澤gān咳了下,點了點頭,目光深了一些。

    「楚醫官,不妨擬了方子來。」

    微微一勾唇,夏初七笑著起身。

    身子剛起一半,她又坐了回去,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看向夏問秋。

    「側夫人容顏絕世,燦如chūn華,皎如秋月……為什麼手腕上,卻有那麼大的一塊兒傷疤?」

    她一問完,對面的兩個男女便愣住了。

    夏問秋微微頷下首,給了她一個很是便秘的表qíng,似是又想到了什麼痛苦的往事,矯qíng得不行。但她的樣子,卻把個趙綿澤給看得心痛不已,傾身過去,輕撫了幾下她的後背,溫和地安慰了起來。

    這個qíng形兒,瞧得夏初七想笑。

    至於麼?

    夏初七撩了撩嘴角,「那什麼,在下只是隨便問問,要是不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的。」

    趙綿澤打斷了她,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當年我年少頑劣,從無安分的時候。有一次被父王和皇叔們帶著,陪了皇爺爺去狩獵,大晚上的我一時xing起,偷偷地溜了出去,掉入了一個獵人的陷阱……秋兒為了救我,差點兒送了命,手腕便是那個時候劃傷的。」

    當年?

    狩獵?

    陷阱……

    幾個詞兒一入腦,夏初七耳朵「轟」了一聲。

    就像被雷劈了一樣,頓時冒出一個支零破碎的畫面來……

    夜黑,風疾,天上繁星都無。

    一個少年在陷阱里苦苦掙扎,在大聲喊救命……

    一個偷偷尾隨的小女孩兒,撕開了她華麗的衣裙……

    陷阱的四面,都是軟軟的泥漿,根本無法攀爬……

    小女孩兒使勁的往上拉扯他,兩個人的手終於拉在了一起,那少年一提氣爬了上來,那小女孩兒因他的力道掉了下去……

    頭頂上的泥土,鋪天蓋地砸在她的臉上,他身上溫熱的鮮血,也濺在了她的臉上……她後腦勺「嘭」地一聲撞上了陷阱里的石塊上。

    一陣劇痛傳來,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那少年在吶喊。

    「抓住,快,快抓住,我拉你上來……」

    「你怎麼了……你說話呀……」

    「你等著我,我去找人來救你……我很快……」

    那個少年的聲音很難聽,像是剛處於發育的變聲階段,粗嘎粗嘎的,在夜風裡,卻很清晰地傳入了小女孩兒的耳朵里……

    在陷入昏迷之前,小女孩兒的唇角拉開了一個笑。

    「我等你,回來……」

    一個遙遠得仿佛隔了千百年的笑容,清晰的出現在夏初七的腦海里。

    勾了勾唇角,夏初七也笑了。

    一如當年的夏楚。

    原來夏楚所受的那些無qíng拋棄,那些深夜空寂,那些怨恨哀婉,那些求而不得,那些痛苦糾纏,全是因了那年那晚如煙花一般在頭頂綻放過的吶喊,那晚他的鮮血曾經燃燒過她的生命,同時也把她帶入了地獄。

    她曾經盼望過煙花會再一次如這年關時那般絢麗的綻放,卻沒有想到,當煙花燃燒之後落回到地面時,一切都變成了另外的樣子。

    她想抓,抓不到。

    她想放,也放不開……

    終究,她遁入了死亡的蒼鷹山。

    而那個讓她等著他回來的少年,卻把別人當成了她來寵愛……

    ☆、第071章笑裡藏刀第,刀刀是血!

    看著面前這一雙無時無刻不在演繹qíng深似海的「碧人」,夏初七不免有些惡毒的想:等有一天,當趙綿澤知道了事qíng的真相,知道了那個他自以為qíng根深種的陷阱變成了另一個陷阱,會是怎樣的心qíng,會不會想拿刀捅了面前這個為他滑了三次胎的女人?

    她猜不出。

    當然,目前還不到時候。她傻叉了才會去捅破這層紙。

    得等!

    等到最好的時機!

    等到夏問秋這氣泡越chuī越大的時候。

    等到趙綿澤愛那個女人愛得越發矛盾的時候。

    她說過的,nüè身沒勁兒,得nüè心,nüè得心肝絞痛而無法治癒。

    心思九轉,各種不要臉的收拾方法已經給對方安排好了,可她的面兒上卻是沒動半分聲色,只是裝腔作勢的長吁短嘆著,就差沒拿袖子擦眼淚兒了。

    「在下早就聽聞長孫殿下與側夫人兩人恩愛兩不疑,那是京師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實在讓人羨慕得緊,今日區區在下不才我竟有幸得聽聞這前因往事,頓時覺得三生有幸,而你倆更是天造良緣珠聯璧合佳偶天成花開並蒂如鼓琴瑟愛海無際qíng天萬里……」

    「楚醫官!」

    趙綿澤打斷了她。

    夏問秋愣愣的看著她。

    恭維得太過了,就假了!夏初七故作尷尬的笑一笑。

    「太感動了!真的,太感動了!在下我簡直是……」

    「楚醫官!」

    也不曉得聽出來她在「假恭維」沒有,大概怕她又來一串「輓歌」一般的唱詞兒,趙綿澤再次打斷了她,好在仍舊擺著一張如臨三月chūn風般的溫潤面色。

    「楚醫官先擬方子吧。」

    「是是是是,是在下一時感動多嘴了,這便去擬方子。」拱了下手,她笑眯眯地瞄了趙綿澤一眼,心知他表qíng再溫和,可除了對著夏問秋,那笑里多的是客套與敷衍,便無多少真實qíng緒在裡頭。

    也是一個會裝蒜的……賤人!

    慢慢退出客廳,她果然看見李邈等在外頭。

    四下瞄了一眼,她笑容燦爛地走過去勾住了李邈的肩膀便走。

    「走走走,幫我寫字兒去。」

    李邈只是瞄了她一眼,並沒有拒絕。

    「表哥,有你在,她發現我做事兒,真是順手多了。」

    「就數你嘴甜!」李邈輕嗔了她一聲,看著與她磨墨的夏初七,眯了下眼睛,「小時候我也不覺得你這麼會說啊?認真說來,其實你那會兒嘴挺笨的,什麼事都悶在心裡頭,就是小好人一個,哪裡像現在這樣不肯吃虧?」

    「不肯吃虧才是福!」

    夏初七打了敷衍的哈哈,卻見李邈那隻握著毛筆的手微微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抬眼兒看了過來。

    「楚七,你又不是不會寫字兒,為何寫個方子,卻要讓我來?」

    如果可能,夏初七真的很想告訴李邈真相。畢竟騙人這種事兒,說得越多漏dòng就越大,越是難以填補。尤其她這位表姐更是一個實心實誠之人。為什麼她會時時刻刻守在她的身邊兒,其實就是擔心她出事兒。

    可惜,靈魂穿越時空這種事兒,如何能說得服人?

    嘆了一口氣,她假裝哀怨的罵了兩句,才道,「你有所不知,那些時日,我常常在家中與他寫一些詩詞,雖說他不曾一顧,但如今我再寫去,只怕他瞧出我的字跡來,又平添了一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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