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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他冷冷喝了下,翻身上馬,坐在了她的身後。

    一隻手勒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從她腰間橫過去握了馬韁繩,幾乎是半環住了她的身子,才使勁兒抖了一下韁繩,還用力拍了大鳥一巴掌,看得夏初七莫名其妙。而無辜躺槍的大鳥則是委屈的「嘶」了一聲,便駝著兩個人迎著風雪,從晉王府的後門兒出去了。

    「砰----」

    「砰----」

    除夕之夜,果然與往常不一般。

    京師的半邊天,被煙花映照得五花十色。

    這個時代的煙花爆竹已經很發達了,在一條條不算寬敞的街道上,到處可見男男女女們,人頭攢動,燈中有人,人中有燈,歡聲笑語,好不熱鬧。每個人身上都穿著自己新做的衣裳,即便不熟悉的人見了面,也會互相作個揖,問聲兒好,臉上笑意盈盈,賞燈賞景賞京師。而小商小販自然也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時機,將道路兩邊兒擺滿了攤位,攤位上懸掛著不同色彩的燈籠,將整個京師襯托得繁華無比。

    怪不得趙樽要換了便服出來。

    要是身著親王服,這裡還能這樣兒平靜麼?

    她瞭然地瞅了他一眼,第一次覺得這感受比現代大都市好了。

    她東張西望,見到什麼都稀罕,那樣子落入趙樽眼中,便放緩了馬步。

    「你沒有見過?」

    她的qíng緒太明顯了嗎?一下子便被人給看穿了。

    心qíng愉快的呵了一下,夏初七這會兒腦子完全放空狀態。

    「對啊,實在太熱鬧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熱鬧的除夕。」

    趙樽抿著唇沒有吭聲兒,將她往身前裹了裹。走了一段,突地又低下頭來。

    「冷嗎?」

    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耳朵上,像羽毛一樣,輕,癢,暖,混合著他身上的酒香味兒,讓夏初七不由窘了一下。

    「不冷,這麼多人哪裡會冷?」

    不好意思地挪了挪位置,她又自得的開心起來。

    「過年真好!」

    空氣里是焰火燃放的硝煙味兒,眼睛裡是各種各樣販賣物的年味兒,她一時間眼花繚亂,不時說著這個好,那個好,也不時回頭看一下趙樽,看他在焰火照耀下時明時滅的臉孔,想著這樣兒的太平盛世,都是他與大晏將士南征北戰用鮮血換來的,不由得有些感慨。

    「河清海晏,時和歲豐,果然是好的。」

    話音,扶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緊。

    這一緊,也讓她突然反應了過來,這八個不僅代表了盛世安樂,也來自於那一副jīng致到完美的繡圖,那個傳說中與他「感qíng甚篤」的繼太子妃親手繡的圖。

    「今兒宮中家宴,你見著她了嗎?」

    就像所有的初戀少女一樣,她問了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

    「哪一個?」

    他明知故問,她愣了下,也不拆穿。

    男人有時候裝糊塗,那代表了他不想回答。他既然不想回答,那便證明他不想提起。他不想提起,也許就證明他的心裡或許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在意。

    自我安慰的想著,夏初七便尷尬了。

    為了緩解尷尬,她靈機一動,指著天上一個爆開的煙花。

    「喂,那個那個好漂亮?叫什麼名字?」

    「三級làng。」

    「還有這樣的名字,哈哈哈,那個呢?你左邊----」

    「地老鼠!」

    「哈哈,這個好這個好,名兒好貼切。」

    她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一路走一路問,什麼都新鮮,什麼都稀奇。而趙樽的臉在她每多問一個簡單的問題時,便會多沉下去一分。那一雙黑沉沉的眸子,也便更深幽一分。

    沉浸在過年氣氛中的夏初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問的問題,全是應天府的小孩兒都有可能會知道的東西,眼睛晶亮晶亮的,在大鳥駝著他倆走到一個官府禁馳的街道時,又嚷嚷開了。

    「那裡,那裡,快看那個地方,我們去那兒----」

    ……

    趙樽把馬給放回去了。

    等他倆步行擠上夫子廟邊的「邀晚樓」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這一帶鋪挨著鋪,門對著門,街道上人又太擠,而這「邀晚樓」的生意也是好得出奇,吃秦淮小吃還得排隊?!從來屬於特權階級的晉王殿下,估計這是第一次排隊等吃的,一直黑著冷臉,特別不慡地看著她,卻也由著她把他拉來拽去,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

    「好吃好吃!過癮。」

    大快朵頤著,差不多屬於半飢餓了兩天的夏初七,坐下來吃著那鮮嫩嫩的鴨子ròu包燒麥,聽著那清雅幽麗的江南絲竹聲兒,吃得一張小臉兒紅撲撲的,說不出來的興奮。

    「喂,你怎麼不吃?」

    「看著你吃……」趙樽淡淡地說完,又補充,「就很倒胃口。」

    嗤笑了一下,夏初七沒好氣兒的翻白眼,「少來打擊我,沒胃口你還帶我出來?那宮中大宴多好吃呀,你怎麼不吃,巴巴跑回來gān嘛?心裡念叨著我,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放心,我楚七有自知之明,不說傾國傾城,傾倒你一個晉王府不過分吧?」

    「你只會傾倒一個茅坑。」他冷斥。

    「靠!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損起人來不要命,夏初七嘴上也不饒人,滿嘴都是油,往他碟子裡夾了一個桂花夾心小元宵,「想損我啊?沒關係,只要給銀子便成。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你每損我一句,都需要向我支付相應的jīng神損失費,看你還敢不敢說!」

    「真會算計。」

    「給你學的!」

    「可爺……不理會你。」

    「好拽!」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損著彼此,氣氛便越發好了起來。

    夏初七侃得胃口大開,蔥油餅,五色小糕,jī絲澆面,薄皮包餃,熏魚銀絲面,豬油餃餌,鵝油蘇,軟香糕……每樣點了一盤兒,每樣嘗了一口,又再喝上幾口雨水餵的六安毛尖茶,欣賞著秦淮風光,頓時覺得冬天都被趕得沒影兒,chūn風徐徐,心曠神怡。

    怪不得古時男人都迷戀秦淮風月。

    果不其然啊!慡----

    一次次的感慨著,夏初七七八八的東西也不知吃了多少。

    終於,摸了一下撐圓的肚子,她拿了他的帕子來擦了個嘴,又打了一個飽嗝,便大聲兒喚那跑堂兒的夥計過來結帳。

    「來嘍!」那小二肩上搭了個帕子,很是殷勤,來得也很快,「二位爺,吃好嘍啊?蔥油餅三錢,五色小糕二錢,jī絲澆面三錢五……一共是五兩八錢銀子,您二位第一次來,零頭就不用給了,就給五兩得嘞。」

    「五兩?沒問題。」夏初七大方地一笑。再一扭頭,她望向紋絲不動繃著臉在哪兒都大爺的趙樽。

    「給錢啊,愣著gān嗎?」

    一聽這話,趙樽的臉更沉了幾分,「你沒帶銀子?」

    夏初七撐著桌几,身體前傾過去,瞪著一雙眼睛,對著他小聲兒吼吼,「在我們家鄉,下館子吃飯全都是男人給錢。快點,少來誆我的銀子!」

    趙樽盯看著她,表qíng很是怪異,「究竟帶沒帶?」

    被他這麼一喝,夏初七突然反應過來了,小臉『唰』地一變,一字一頓,那聲音幾乎是從牙fèng兒里擠出來的。

    「千萬不要告訴我,你身上沒帶銀子。」

    趙樽眸底全是理所當然的神色。

    「你家爺出門,從來不帶銀子。」

    也是哦,他是一個王爺,走到哪裡都有人打點,哪裡需要用銀子?

    可悲哀的是,今兒夏初七臨出門的時候換了衣服也沒有拿錢袋。現在是茶也喝了,東西也吃了,雖說他倆長相體面,不像吃霸王餐的人,可古代酒樓的老闆估計也沒有那麼好的心腸,會讓人吃白食。

    不好意思地沖那小二擠了一個眼神兒,夏初七坐到他的身邊兒,湊到他的耳朵邊兒上,「有值錢的東西抵押嗎?」

    趙樽給了她一個更古怪眼神,「你家爺的東西,都不能抵押。」

    夏初七想想也是,無奈了,壓著嗓子說,「爺,咱跑吧?」

    「……」

    趙樽的臉更黑了一層。

    夏初七回頭又沖小二哥一笑,才小聲說他,「怕丟人啊?回頭再把銀子還回來就是了。」

    「……」

    趙樽的臉還是那麼黑,可是卻比她冷靜多了。

    扯了下帽子,夏初七有點無語了。

    在一個沒有手機的時代,找人江湖救急都不行。

    想了想,她一眯眼,抬頭望向那小二已經變得漆黑的臉。

    「小二哥,給你家老闆說說,我們回頭再把銀子送過來?」

    這樣的話兒,在現代社會沒有人相信,在古代更沒有人信。不等那小二說出口,邀晚樓里養著的兩個類似於現代保安的打手便沖了過來,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彪悍漢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拍,驚得茶水四賤。

    「吃飯不帶銀子,你們哄誰呢?不給便拉去見官。」

    「真的忘帶了----」夏初七一臉真誠的說著,突然一指趙樽,「你們認識他嗎?認識嗎?」

    「不認識!」那兩個人語氣更沖了。

    「再好好看看。」夏初七擠了擠眼睛,提醒道,「他可是當今的……」

    趁著那幾個人豎起耳朵的當兒,她一把拽住趙樽的手腕。

    「爺,快跑!」

    趙樽那臉黑得,只有那麼難看了。

    只事到如今被她給拽著,不跑也得跑了。

    樓板被幾個人踩得「咯吱咯吱」作響,他倆跑得很快,可屁股後頭的人追得也很快,一邊追一邊喊,「快,快點攔住他們,吃飯不給銀子的兩個小賊!裝什麼大爺,吃不起就不要上邀晚樓----」

    這時代的人,好像太有正義感了。

    邀晚樓的人往那一咋呼,除了樓里的夥計追出來之外,就連外頭的人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地幫著追了上來。換了往常,兩個人要跑路實在太輕鬆了。可偏生今兒街上人擠人,人挨人,根本就穿不過去,一路上圍得人越來越多,他們還不能與人家打架,畢竟理虧。也不能亮出趙樽的身份,畢竟不能給他貼上一個「吃飯不給錢」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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