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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指著其中一個,她說,「你先去找兩根筆管。」
那人應答而去,夏初七這會子也不與旁人去解釋,又指著另外一個人,「把她的身子平放好,你上去,踩在她兩邊肩膀上,然後用手扯住她的頭髮,把她人給勒緊了,力道不要太大。」
趙樽微眯著眼睛盯著她,目光也是複雜難測。
夏初七這個時候卻是瞧不見那許多了,又指揮著另外一個人,「你捻住她的喉嚨口,用手在她的胸前慢慢地揉動,一直不停。」
「還有這位小哥,你負責摩擦她的手臂,然後慢慢地,把她的雙腳曲起來。」
等著安排好這一切,她才蹲身下去,自個兒將手放在鶯歌的小腹上,緩緩地按壓,一下一下掌握著呼吸般的節奏。
這個時候,那個拿筆管子的人回來了。
夏初七偏過頭,吩咐,「你兩個人,一人一邊兒,用那筆管子湊近她的耳朵,使勁兒往裡面chuī氣兒。」
她這樣對待一個屍體,讓圍觀的眾人都吃驚不已。
如此怪異的舉動,不要說見到了,可以說聞所未聞。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中在她幾個忙碌的人身上。
可惜,過了好半晌兒,屍體她還是一具屍體,根本就沒有什麼起色。
輕哼了一下,東方青玄如同狐妖般的聲音,適時地傳了過來,「看來楚小郎沒有辦法讓屍體說話了。這般故弄玄虛,侮rǔ死者,莫不會只是為了報那鶯歌想要勾搭晉王殿下之仇吧?是對自己不自信呢?還是對殿下的不信任?」
夏初七心下也有些焦灼。
但她自認是個能裝bī的人,不該服軟的時候,絕對不服軟。
一雙手jiāo替著按照急救措施在鶯歌的小腹上緩緩揉動,嘴上也沒有忘記了回嗆那東方妖人,「我與我家爺的感qíng自然是好的。而鶯歌麼?我若有心報仇,不必救她就行,你當別人都像你那麼傻啊?」
東方大都督是何等威風樣的人物?
不要說普通僕役,便是王公大臣和一般的皇子皇孫在他的面前都從來沒有這麼放肆過。
聽得這樣的話,好多人心裡頭都在倒提涼氣。
知道的人都懂得夏初七就是這樣的脾氣。
不知道的人麼,自然也只會猜測是因為有趙樽替她撐腰而已。
東方青玄仍是一如既往的妖嬈如水,得了這樣一個「傻」字的評語,卻是清笑一聲兒,那好聽的聲音比山泉入澗還要悅耳。
「但願楚小郎與殿下的感qíng……真有那麼好。」
心臟突了一下,夏初七先前口出狂言,也沒有去瞧趙樽什麼表qíng。可這會子脊背上傳來的各種各樣的視線,卻可以讓她清楚的知道,在別人的眼睛裡,她與趙樽完全就是典型的一朵鮮花cha在了牛糞上。
當然,她夏初七便是那堆牛糞。
小臉兒紅了一下,她這一回難得去嗆東方妖人了。只聲音平靜的繼續她的搶救工作,「你,手上不要停。」
「是。」
「你繼續,用力一點。」
「是。」
「你把她頭髮扯緊了,松不得。」
「是。」
儘管那幾名兵士完全不懂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可還是按照夏初七的指揮在按部就班的做。而她的表qíng始終是平靜的,嚴肅的,也是一種完全處於工作狀態中的,只有曾經在前世的手術台上才有過的表qíng。當然,此時屋子裡的人,都從來沒有在她身上見到過……
時間過得很緩慢。
眾人的眼神兒,從一開始的好奇,慢慢變成了含義深刻的譏嘲。
雖然礙於趙樽在場嘴上不說,可心下都清楚得緊。
把死人復活?讓死人說話,簡直就是在痴人說夢。
額頭上隱隱有了冷汗,夏初七也越發不確定了。
如果按現代醫療技術,實實在在是可以讓瀕臨死亡或者假死亡的人緩過來那麼一口氣兒的,可如今在古代,鶯歌也不一定真就是假死,她採用的急救方法也是在古老中融合了一部分現代的救治理念,結果究竟會如何,她又哪裡敢斷定?
盡力便可。
趙樽先前的四個字,再次入耳。
她不經意側過頭,與坐在幾步開外的趙樽四目相對。
只一撞,她又收了回來。
似乎突然之間,這個救治的意識變得不完全為了傻子了。
她發現……如果真的不成,自個兒實在有負於趙樽的信任。
「繼續……」
「再來……」
隨著夏初七越發變冷的命令聲,靜靜有了人開始了低低的嘆氣。
如此反覆,時間過得實在太慢。
大家都在等待一個結果,或者說都在等待她什麼時候會站起來宣布失敗。可誰也沒有想到,大約就過兩頓飯的工夫,只見那原本不會再動彈的鶯歌,突然間喉嚨嗆了一下。
「放手,都放開她。」夏初七緩過氣兒,輕聲命令。
慢悠悠的,鶯歌睜開了眼睛。
「嘩……」
「這個楚小郎真是個有本事的。」
「死人還魂了!」
這樣的搶救在這個時代,用「還魂」這兩個神奇的詞兒來形容實在不過分。就在眾人不可思議的驚嘆聲里,夏初七長長嘆了一口氣,心臟「怦怦」跳動著,第一時間望向趙樽。
他也靜靜的看過來。
也不知道,誰的心跳得更快。
微微眯了下眼睛,趙樽聲音涼涼的問,「鶯歌,你老實道來,為何會來傻子的屋子?」
那鶯歌一張臉刷白著,看著屋子裡的qíng況,幾乎回不過神兒來了。在趙樽又一次發問之後,她才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嘴唇劇烈地顫抖了幾下,有氣無力地將那一隻蒼白的手,指向了不敢抬頭的傻子。
「他……」
一個字剛出口,她突然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嘴裡如同小狗一般弱弱的「爾」了一聲兒,唇角便噴出一口鮮血來,一雙眼睛大大的睜開著,她的身子顫抖著,手腳掙扎著亂蹬幾下,腦袋一偏,便再次死了過去。
「鶯歌!」
夏初七一隻手飛快地掐住她的人中xué,一隻手指搭在了她的脈上。可此時的她心脈已無,無論怎麼搶救都再沒有用了,真真兒死得妥妥噹噹的。
這樣的結果,讓夏初七震驚不已。
很顯然,鶯歌不僅僅被人悶死,而且在悶死之前還被人下過毒。可為什麼有人下了毒還要去悶她呢?是先悶死還是先下毒?想要毒死她的人和想要悶死她的人,到底是一人,還是分別不同的兩個人?
一個個疑問在腦子裡生成。
可她不是法醫,除非對屍體進行解剖。要不然,根本無法準確判斷鶯歌死亡的真正原因。
此qíng形,一波三折。
一個個圍觀的人都躁動了起來,可卻沒有人敢多說什麼。
畢竟場上有幾位爺在,誰又敢去嘰歪?
「死人果然開口說話了。」東方青玄笑得十分嫵媚好看,「可死人也再一次指證了兇手。晉王殿下,依本座看,也不必再審了吧?來人啦,把那傻子拿下。」
「東方大人急什麼?」
一直懶洋洋坐在邊兒上的趙樽,黑眸略略沉了一下,面色平靜地撣了撣黑色衣袍的袖口,沒有看向別人,只是看著夏初七,慢吞吞地問。
「如何死的?」
「不好準備判斷,除非解剖。」夏初七實話實說。
解剖這個詞兒,在時人聽起來還是很新鮮的。在夏初七又仔細解釋了一遍,所謂解剖就是把屍體剖開做進一步的查檢之後,好多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古人都怕死無全屍,也遵從死者為大這樣的理念。
雖然這個鶯歌只是一個婢女,可卻是沒有人贊同這樣的舉措。
看著她一雙快要滲出水兒來的眼睛,趙樽眸子涼了涼,很突然的,緩緩轉過頭去,看向了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寧王趙析。
「三哥,你意下如何?是為弟的家事,還是該由錦衣衛督辦?」
在他冷冷的目光注視下,趙析卻是躊躇了,一雙眼睛挪了開去,眼見又掃了一眼東方青玄,再次掩下那一抹驚艷的神色後,笑容滿面的說,「十九弟,為了一名奴婢,實在不必要。」
他說得這個「奴婢」,指的自然不是死掉的鶯歌。
而是指的夏初七。
趙樽面無表qíng,只看他時的目光,略略深邃了幾分。
「三哥有要維護的東西,我自然也有。」
趙析面色明顯一變,「那十九弟以為該如何處置?」
目光從趙析的臉上收了回來,趙樽眉頭一蹙,緩緩說,「死了一個婢女而已,鄭二寶,備一張糙席,差人拉出去埋了便是。那傻子為人老實忠厚,是斷斷做不出這等事qíng來的,此事,便了結了吧。」
一句話不輕不重,卻是落地有聲。
而且不是商量,而是肯定。
夏初七心裡其實並不甘願。因為這個樣子,事實上不能完全證明傻子的清白。可她也心知,在現在這樣的qíng況下,根本就沒有辦法去證明些什麼,就算找了仵作來,也不是每個都是《洗冤錄》里的宋慈,更沒有那麼多的狄仁傑,大多數人都是看人臉色行事的。
只要傻子沒有事便好。
她原以為東方青玄或者寧王會出聲阻止。
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趙樽此話一出,那兩個人卻是都笑了。
趙析直接認同,「十九弟所言極是。」
東方青玄卻是似笑非笑,「既然晉王殿下和寧王殿下都認為是家事,青玄自是不便再cha手。」
一襲紅袍掠過。
東方青玄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突然得夏初七更加覺得莫名其妙,眼風兒掃到月毓早已平靜的臉色,有點兒不服氣了,也不知道怎麼的,她就是覺得月毓有問題「爺,這樣糙糙了結,我家傻子的公道如何說?」
趙樽慢吞吞地站起身來,沖她攤開手,「過來。」
夏初七尷尬了一下,走過去,抬頭,望著他,「怎麼?」
原以為他會有什麼吩咐,不曾想,他卻只是抬起手來,隨意的正了正她頭頂上的羅帽,淡淡地說,「這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夏初七面色僵硬了一下,咬著下唇,憋屈得心肝抽抽。
很快,便有人用糙席裹了鶯歌的屍身抬了出去,看到那qíng形,同樣作為「奴婢」的她,稍稍覺得悲哀了一下,心裡的疑惑卻久久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