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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那鏡子,為何對你如此重要?」

    趙樽的聲音因了那酒意,無端的沙啞低沉。而他近在咫尺的目光,卻又在這河風悠然的黑暗裡,耀出一種反常的晶亮,或者說蠱惑人心的力量來,讓夏初七從來不喜歡示人的東西,突然就覺得有了傾訴的yù望。

    「喂,咱倆是哥們兒了吧?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她原以為他是不答的。

    可他卻是斜睃了過來。

    淡淡的,低低的,輕輕的「嗯」了一聲,接著道。

    「丑是丑點,陪著喝酒還成。」

    使勁兒瞪他一眼,夏初七心知自個兒不是那種千嬌百媚得能讓人心亂如麻的妖jīng級尤物。歪了歪嘴巴,又有點兒苦大仇深了起來。

    「老子長得醜,卻不偷不搶,哪裡礙著你眼了?不挖苦我,你會死啊?」

    他不回答,就那麼坐在那裡,一條腿微曲著,一張帶著樹影的臉,一身被微風輕拂的袍,他是安靜的,淡定的……也是實實在在比她美出了十條街的人物。

    「你吃過玫瑰糕嗎?」

    他的話來得突然,轉折太大,把夏初七要出口的穿越秘密都給搶過去了。

    但這也是今兒晚上,他第一次主動拉開話題。

    夏初七怔了怔,搖了搖頭,「沒有,用玫瑰做成的餅子?」

    趙樽的臉隱在黑暗之中,目光幽暗而深遠。

    「好久沒吃過了,小時候母妃總在我生辰時,做與我吃。」

    「後來呢?」夏初七的八卦心,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後來沒有了。」趙樽回答得極快,聲音也很平淡。

    只是奇怪的,夏初七卻是從他話里讀出了一絲落寞來。可甭管她怎麼套話,他卻都不再回答這個問題了,只專心做她的聽眾,還有便是與那幾壺雜糧酒過不去,不再吭聲兒了。

    悶驢子!

    不過看來身份再高貴的人,都有著人間凡人的煙火qíng緒呀?

    這麼一想,夏初七又舒服了一點。

    她果然是一個能從別人的悲傷中找到快樂的人。

    大概是這會子趙樽的身上有了正常人的qíng緒,讓夏初七覺得他與自個兒的距離又拉近了許多。既便他不愛說話,也阻止不了她聒噪的心qíng。

    「我吃過很多好吃的東西,浙廣一帶最有名的龍游發糕,滿漢全席中十大糕點之一的棗糕,糯米糕,花生糕,香煎蘿蔔糕、寧波炒年糕、廣式蘿蔔糕、蘇炸大豆糕……」

    「……」

    從開場白開始,夏初七漫長的自白之路就開始了。

    略去了一些他很難理解的現代經歷,她講自個兒喜歡吃的,喜歡玩的,講小時候在孤兒院裡與小孩兒打架,講為了私藏一顆糖曾經抓傷過小朋友的臉,講受不了那樣的日子,曾經想要偷偷跑出去,壘了磚塊兒翻孤兒院裡的高牆,結果掉下來差點兒沒摔死,還講她五歲時暗戀過的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兒,因為他身上有她從來沒有聞到過的香水味兒……

    長長的一串話說了好久好久。

    說到最後她才發現,他好半晌兒都沒有吭聲兒。

    「喂,你是不是聽不懂?」她問。

    輕唔了一聲,趙樽看著她若有所思,「能懂一些,有一些不懂。」

    哎,與古人聊前塵往事,果然費勁兒。

    就在夏初七借著酒意憶苦思甜的時候,趙樽眸子一瞥,目光鎖定在她的臉上,突然問了出一個致命的關鍵問題。

    「你有如此經歷,為何又會出現在鎏年村?」

    換了往常腦子清醒的時候,夏初七必定會有更加妥貼的說辭。

    可這會兒,她不是有點喝大了麼?

    看著黑壓壓的天空上那一輪毛月亮,她放下酒缸來,張開了雙手,做出一個迎風飛舞的樣子,笑著對趙樽一陣比劃。

    「看到那個天沒有?其實啊,天外說不定還有另外一個天。我來自於另外的一個時空,在這個天的外面,不對,或許……也與你是同一片天,只是時間間隔了幾百年而已,我也不是一個正常人,我只是一個魂。一個沒有自個兒的身體,只是一個占用了別人身體的靈魂……」

    她從來沒有這麼老實過。

    尤其是在趙樽面前,就沒有說過這麼實誠的話。

    可趙樽卻是冷臉一沉,「子不語,怪力亂神。」

    夏初七嘆口氣,斜歪歪看著他,直搔了一陣耳朵,「哥們兒,我說的是真的。」

    「嗯,是很真,你不是人。」

    趙樽雍容華貴的喝著酒,隨意的敷衍了一下,嗆得她直咳嗽。

    這個這個……她真是一言難盡啊。

    說真話沒有人會相信,她若是胡亂編一段「那年那月兵荒馬亂,隨了一批流民誤入了鎏年村,摔在了蒼鷹山下,幸得傻子所救」這樣的狗血故事,指定他還能多相信一點。

    不過也是,換了是她自己,也不會相信。

    「楚七,爺知道,你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大石頭邊上的樹影子再次模糊了趙樽那張俊臉。

    夏初七一愣,偏頭看他,「是嗎?正好。我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個兒簡單過。」

    「你是不同的。」

    他下了定語。卻是說得夏初七想起往事來,有些咬牙切齒。

    「就因為覺得我與眾不同,你就誆我的銀子?」

    「反正你能再賺不是?」

    「我那個去哦,根本就是兩回事好不好?你這個人啊,就是以欺負我為樂,這種觀念,要不得,實在要不得,你得改……不過好在咱倆過了今晚便是哥們兒了,我欠你的銀子你說過不必還,我被你誆去的銀子,我也高姿態的不要了。咱倆啊,兩清了……」

    「不必還的前提,是你伺候爺沐浴。」

    夏初七嘴巴里的一口酒還沒有咽下去,他便淡淡的提醒了她。

    看起來,這貨沒有喝醉嘛?

    丫這酒量,真不是蓋的。

    嘻嘻一樂,她湊近,「喂,你還真要我替你沐浴啊?」

    夏初七說著說著,便挪得離他近了一點,慢悠悠的,一隻手撐在大石頭上,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一張燙得嚇人的臉兒挨著他,磨蹭了幾下,便嗅到了他身上那一股子甜絲絲的輕幽酒香味兒。

    「不如……就現在?」

    「現在?」

    大概被她奇怪的語氣給弄懵了,趙樽眉頭似是淺蹙起來。

    夏初七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杵在他面前,抬起頭來往她臉上噴了一口酒氣兒。

    「趙樽,你喝醉了嗎?」

    「沒有。」

    「可我有點兒醉了。哎……」眯著眼兒看他,她不知道自個兒的語氣有多軟,更不知道那似嬌似嗔的樣子有多麼的……不同尋常。只是瞪著一雙醉意朦朧的眼睛,摻了一點兒憨氣,笑眯眯的說,「不過,不是酒給我灌醉的,而是被你給迷惑的。喂,你生得這麼好看,還沒事兒跑來勾引我,嘖嘖,這樣子做人很過分的,你知不知道?」

    「真醉了?」趙樽拍一下她的腦袋,冷眸微動,喉結一滾,那聲音低沉得近乎暗啞。一時間,聽得夏初七不由得有點兒心猿意馬起來,那感覺還真是……好像醉了。

    「不算太醉,喂,不如咱倆做點兒更有詩意的事qíng?」

    「詩意?」趙樽顯然不解。

    「你看看啊……」

    夏初七抬起頭來,看著天上長毛的月亮,傻乎乎的念。

    「頭頂明月光,石上人一雙,抬頭毛月亮,低頭……」

    說到此處,她拽住他的胳膊突然一緊,哈哈大笑著帶著酒意接上了一句「低頭沐浴忙」,接著便將他往石頭下面一推。趙樽這會子順著她的話題,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她會有些舉動,一聲巨震般帶著水聲「嘭」響里,他和他手上的酒缸便齊刷刷地墜入大石頭下面的河水裡。

    「不是讓姑娘我伺候你沐浴嗎?現在你沐浴了,銀子兩清了哦。」

    清凌河的水挺深,夏初七原本想捉弄一下他,隨便出一下這些日子以來被他壓榨的惡意。哪兒會知道他嗆了兩口水,身子撲騰撲騰幾下,腦袋便往下頭沉,再沒有冒出來了。

    「不是吧?你不是會水嗎?」

    上回湔江堰泄洪,他都隨她飄了那麼久……

    不對,那個時候還有那個棺材板子。而且,他這會兒喝多了酒。

    想到這裡,夏初七嚇得激靈了一下。

    「趙樽,趙十九----喂,你別嚇我。」

    水裡沒有人回答他,趙樽連人影子都沒有了。時間過了這麼久,可把個夏初七嚇得不行,酒都醒幾分,嘗過泡在水裡滋味兒的她,再顧不得那許多,脫掉身上的狐皮大氅兒,「撲騰」一下便跳了下去,往他先前落水的地方,沉入水裡四處摸索。

    夜很黑,水裡更黑。什麼也看不見。

    摸縈了一會兒沒有尋著人,她又冒出頭來。

    「趙樽……趙樽……你在哪兒?」

    還是沒有人回答好。

    心狠狠一沉,該不會是真是淹死了吧?

    一陣發了狠的在水裡面摸索著,好久都沒有找到人,夏初七那顆心臟,緊張得快要冒出嗓子眼兒了。

    「趙樽----」

    她渾身濕漉漉的,根本不知道,自個兒喊出來的聲音都變形了,可就在這聲兒剛剛落下之時,後頭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腰上一緊,便被人狠狠的一把抱住,死死往水裡壓。夏初七嗆水了好幾口水,才躍出水面來,回過頭便看見了長亂的月光下,如同星子一般晶亮深邃的一雙眼睛。

    隔著一圈水波,夏初七仿佛看到了那貨眼波里那一抹很少見到的「蔫壞」,幾乎下意識的,她就明白過來了,又一次被他給耍了。

    「你要死啦,你個王八蛋……」

    她尖聲兒喊著,便往他身上打去。

    「別鬧了,水裡冷……」

    此時,臘月的水,雖是南方也涼得入骨。

    她使勁兒捶著他,罵罵咧咧,「神經病,你開不起玩笑還是怎麼的啊?我就那麼一推,是你自個兒看美女看入眼兒了,沒有坐穩才滾下去的,你那麼嚇我,害我在水底白白撈你屍體撈得都快要凍死了才出來,還想把我往水裡摁。你說你這個人,報復心咋就那麼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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