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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皇長孫殿下在這一點兒上,就做得很好。」
「陳景,你今日的話,也多了起來。」
淡淡地說著,趙樽浮雕般的jīng美五官,在燭火映照之下閃著一抹高深莫測的寒芒。
陳景正想自責話多,卻聽他又道,「范從良那邊,你讓二鬼盯緊了,大意不得。」
話題就這麼轉開了。陳景應了一聲「是」,躊躇了下,又是不解。
「爺,依屬下之見,范從良此人,應當……」
目光帶了一點殺意,陳景做了一個砍殺的手勢。
出了「千年石碑」之事,而經手的人正是范從良。現今還把那個人留著,只會後患無窮。
他的意思與先前楚七的想法完全一致,認為此時應當殺人滅口了事,以免夜長夢多。可惜,趙樽這個人做事兒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即便陳景是他貼身的十二侍衛之首,也從來都沒有弄懂過他的真實想法,只能是按他的意思去辦差罷了。
趙樽看了他一眼。
忽明忽暗的燈火之下,那淡淡的表qíng卻越發威嚴懾人。
「留著他,本王自然有用。如今蜀中洪澇之災嚴重,范從良雖無甚建樹,可在這次的賑災之事上,卻也沒有馬虎,稱得上有功。你差人把他給看牢了就好。過幾日,本王也該回京師述職了,到時候,定會解決。」
陳景觀察著他的面色,只能應是。
但他心裡頭卻清楚,「賑災有功」絕對不會是趙樽不動范從良的真正原因。
沒有再多逗留,趙樽又吩咐了一些旁的差事兒,陳景便按著腰上長刀大步離開了書房。
他前腳一走,鄭二寶後腿就放低了腳步聲進來了,挑了一下書房那幾盞燭火的燈芯,等光線變亮了一點,他才默默的走到趙樽的跟前兒。
「爺,不早了,仔細傷了眼睛,歇去吧?」
「你外頭候著,爺再看一會兒。」
趙樽一隻手撐在太陽xué上,沉默著繼續看他的《火龍經》。
鄭二寶默默的陪看著,見他緊蹙眉頭的樣子,心下不免有些嘆息。
他十來歲便跟在趙樽身邊兒了,從他做皇子到分封親王,從他征漠北到踏南疆,在這樣一個嫡尊庶卑的時代,鄭二寶可以算是陪著他長大,也是看著他從一名普通皇子成長為如今手握兵權的神武大將軍。故此,他對於趙樽的感qíng,不僅僅只是一個奴才對主子爺那麼簡單。
靜靜的陪侍在身邊兒,鄭二寶只當自個兒是一道布景。
夜,靜靜的。
燭火,時而噼啪一跳。
見趙樽一直在揉捏著頭,鄭二寶憋不住出了一聲。
「爺,可是頭又痛了?」
趙樽輕「嗯」一聲,沒有再吭聲兒。
鄭二寶出去淨了手,又走過去,想要替他按揉一下。
不料,他那位主子爺卻是眉頭一皺,把頭偏開了,「不必了。」
鄭二寶手僵在半空,又是那麼一愣。
他家主子爺一直都有頭痛的老毛病,往常他也時常替他捏肩推背揉額頭,這十來年,這種事兒他還真沒少做,而他家主子爺也從來沒有拒絕過。可自從那楚七侍候過他一陣兒,這位爺似乎對他的手藝便有些嫌棄了,再也沒有主動讓他推拿過。
「爺……」
著急的看著他頭不舒服的難過勁兒,鄭二寶察言觀色,終是開了口。
「那楚七休養了這些日子,身子骨應當也好了,要不然,奴才這就去叫她過來侍候著?」
本來正在好端端看書的趙樽,一聽到楚七兩個字兒,那眉頭皺得更深了,眼神兒冷颼颼剜過來,嚇得鄭二寶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呵呵笑著直拍自個兒的嘴巴。
「瞧奴才這臭嘴,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來也是奇怪,自打那日楚七那個小丫頭吐了這位爺一身兒的穢物,還在他的被褥之上留下了那「婦人的印跡」之後,這位爺每每聽到楚七的名字,便是皺眉頭。
這小半個月來,雖說他在驛站的時日較少,可每次回來,即便他有時間,也再沒有像以前那樣兒召見過那楚七小丫頭。
看如今這樣子,難不成是貓逗老鼠,逗得膩味兒了?
鄭二寶自個兒打著腹語,一邊兒猜測著,卻見趙樽突地放下書,似是沒心qíng看了。
「走吧,歇去。」
「好勒,爺,您仔細腳下。」
小心翼翼的隨了趙樽回房,鄭二寶先讓值夜的丫頭去淨房為他準備溫水沐浴,然後又把chuáng榻上的帳子和鋪陳都弄妥當了,卻見他家爺盯著那張chuáng,一張冷冷的臉上,神色極為複雜。
一瞧,鄭二寶就納了悶兒了。
瞧他這個樣子,不像是逗膩歪了呀?還是想讓楚七來侍候?
跟了趙樽這麼多年,他自認為了解他家爺比別人多一些。
仔細一琢磨,他恍然大悟一般,自個兒陶醉在了猜想里。
難不成是因為那天晚上他家爺被楚七小丫頭給拂了面子,下不來台了,也放不下主子的身段兒,所以才不找她?
哎喲喂,想要一個姑娘來侍候罷了,怎麼就繃著那勁兒呢?
他再一想,那楚七也真是,換了別的姑娘早就巴巴的上來給爺討饒下軟了,可她到是好,吐了爺,罵了爺,摟了爺,還抱了爺,結果她小腳一抬,往西配院那麼一去,這么小半個月過去了,爺不找她,她也不著急,似乎那小日子過得還越發舒心了。
不要說讓她來討饒,就連正常的一個問安都沒有。
鄭二寶還聽人說,那楚七整日在西配院裡研究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藥,瓶瓶罐罐搞了一大堆,沒事兒就往臉上塗塗抹抹,前日裡,他才新聽了一個段子,說那楚七大晚上的塗了一臉白生生的東西跑出來上茅房,把一個值夜的小婢女給嚇得當場昏死了過去,乍一看以為見了鬼。
次日,大傢伙兒才聽她說那個東西,叫什麼「面膜」?
就這還不算,她那個「面膜」,如今已在那些丫頭婆子們中間賣開了。
那楚七,也實在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東西。
鄭二寶一個人尋思,為了讓主子爺有點兒好心qíng,猜心度意的笑了一聲兒,說得神神秘秘。
「主子,聽說楚七那丫頭,又賺了不少銀子。」
這位二寶公公也是一個損的,心知那件事兒是他家爺的樂趣兒,哪顧得楚七的心qíng,趕緊湊上去了。
可聽了這話,趙樽卻沒有提起興趣來,只淡淡唔了一聲,便調頭往淨房走。
鄭二寶搔了搔腦袋,愈發摸不著準兒了。
連銀子都不愛誆了?哎喲喂,這可怎麼了得?
上趕著幾步,他又巴巴的跟著,涎著臉直笑,「主子,那楚七確實是一個風趣的人,別說,奴才也覺著跟她在一塊兒,能得到不少的樂子呢。」
「你還能有什麼樂子?」
冷冷的,在水波的dàng漾聲里,趙樽的聲音飄了出來。
聽著他的聲音不對味兒,鄭二寶又是一陣憋屈。
太監就不能有樂子嗎?
別說,他瞧著趙樽時那股子幽怨的眼神兒,還真有幾分失寵的樣子。
淨房裡沐浴出來,趙樽就著寢衣慵懶的倚在chuáng頭,差了鄭二寶下去拿了書來,卻沒有讓他滅了燭火,看那個樣子,還得看一會兒書才能就寢。
燭影搖曳間,鄭二寶瞧著他那孤單單的一人兒,形影相弔的樣子,突地有些心酸了。
除了他家主子爺,那些貴為皇子的爺們兒,哪一個不是溫香軟玉在抱,孩兒都滿地跑了?
輕咳一聲,他收住了快要出屋的步子,那腳又不聽使喚的回來了。
「爺,奴才還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趙樽抬起頭,涼涼的看著他,示意他講。
鄭二寶越發涎著臉,「你先赦了奴才無罪,才敢說。」
趙樽哼了一聲,淡淡道,「如今你也膽兒大了。」
重重嗆了一下,鄭二寶不時瞄著他,喉嚨里卻像爬了蟲,痒痒的,想到要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他也是一個男人,可小時候便沒了根兒,也沒辦過男人那事兒,說出這些話來,還是覺著有些難為qíng,憋得脖子都紅了,才一咬牙開了腔。
「爺,那麼多漂亮的小娘往您跟前兒湊,你都不愛搭理,奴才私心裡雖不贊同,卻也能理解,那是爺您為人清貴。可別的姑娘您可以不上心,那月毓卻是貢妃娘娘親自指給您的通房大丫頭,又有著那樣兒的背景……嘶,您這頭不收用了她,她心裡也彆扭得慌,又不能再嫁人,也委屈不是?按奴才說啊,月毓在咱府里的那些個婦人中間,不論從品行到樣貌,那是樣樣都拔著尖兒的,就說與太子妃娘娘當年相比,也遜色不了多少。」
趙樽的目光越來越冷,盯得鄭二寶那是一陣發毛。
可他的話都遞到舌頭上了,不說也不是個理兒。
「主子,您不僅是一個男子,還是一個皇子呢,睡個把姑娘本就不算什麼事兒,又何苦薄待了自個兒?眼瞅著您這年紀也不小了,為了這事兒,貢妃娘娘她在宮裡頭,那是又著急又上火的,幾次三番下來,搞得母子關係都生分起來,實在太不值當了。奴才以為,月毓姑娘真是個xing子不錯的,人也長得極美,又溫馴妥帖,對爺您更是沒得說……」
被鄭二寶這麼一頓嘮叨,原本斜躺著的趙樽,終是坐了起來,冷冷看著他。
「然後呢?」
吭吭哧哧了幾下,鄭二寶見他臉上平靜,看不出來究竟怎麼考慮的,心裡也一陣發虛。
不過,他獨角戲也唱半天兒了,念著月毓這些年在府裡頭大事兒小事兒的cao持,待他鄭二寶更是不薄,冬日親制棉衣,夏日送茶湯的,他壯著膽子又補了一句。
「不如……奴才這就去,讓月毓進來侍候著?」
「說完了?」趙樽抬了抬眉梢,冷冷問。
鄭二寶吃不准他的心思,偷瞄了他一眼,尷尬的發笑。
「完了。主子,您,您覺著如何?」
又慢悠悠的躺了下去,趙樽冷眼掃過來,面上沒什麼表qíng,只淡淡道。
「既然你如此喜歡,便賞了你吧。」
「嘭----」
鄭二寶還沒來得及講話,門外就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訕笑了一下,他慌忙退出去內室,打開門兒來一看,只見一抹衣角兒消失在了門口,而地上只留下了一個煲了熱燙的青花瓷盅,瓷片兒已經碎了一地,還噌噌的冒著熱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