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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9:50 作者: 姒錦
「嘭----」
未及多想,一個極重的撞擊,如同死亡bī近般打了出來,她覺得整個棺材被巨làng推出了老遠,緊接著便晃動了起來。而她的腦袋也撞在了棺材板兒上,撞得眼冒金星。
她知道,棺材被山洪給沖走了……
下一瞬,上頭突如其來的重物墜落的「咚」聲里,棺材受到了巨大震動,往下沉了一點,好像一下子便捲入了驚濤駭làng一般。
很明顯,有人俯在了棺材板上方。
果然,接著便傳來趙樽略略發沉的聲音。
「楚七!」
舌頭打了下滑,夏初七眼眶一熱。
「我在……喂,我在裡頭……」
她不知道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沒有,沒有聽到反應,又用力拿腦袋撞了下棺材板子。可下一瞬,又一波激流猛打過來,把她連同棺材翻了好幾轉,又衝擊出了好遠,才卷裹進了巨大的滔天洪làng里。
一下下的衝擊,撞得她頭暈目眩。
好在,她也沒忘了,棺材上頭還有人。
腦袋又重重磕一下棺材板兒,她大聲喊。
「喂,你先想辦法弄我出去,裡頭開始滲水了……一會兒我得被淹死。」
外頭沒有聲音。
不,應該說,是沒有趙樽的聲音。她只能聽見,咆哮的洪水一làng卷一làng,卷著棺材板子撞擊在樹木上,撞擊在岩石上,發出嘭嘭嘭的巨震聲。每一下,都似乎敲擊在了她的心臟上。
不管想像外頭成什麼樣子了,她一陣發慌。
「喂,趙樽……你怎麼樣?」
她撞頭,可他還是沒有回答她。
驚駭了一下。
她尋思,難不成,那賤人被洪水捲走了?
這……要不要這樣殘忍啊?讓她在臨死之前還欠上一條人命債?下輩子再去投胎,可怎麼好意思?
原則上來說,夏初七是一個好人。
這樣兒的猜想,讓她嗓子眼兒里像堵了稻糙,心窩兒里也有點兒不太舒服,喊出口來的聲音更是悽厲了幾分。
「趙樽?喂,趙樽----你說話。說話呀!」
「鬼叫什麼?閉嘴!」
外頭突地傳來他冷冷的呵斥聲,讓她一下子鬆了口氣。
「老子是怕你死了,沒人還我鏡子。再上閻王那兒去參我一本,說我欠你一條人命,那我不是去了yīn曹地府,還得賠你銀子?」
沒搭理她欠扁的詞兒,趙樽許久,才低低說了句。
「再忍一會。」
這一口棺材是木質的沒錯,可外頭裹了一層鐵皮兒,一時半會兒的也砍不斷,而且因為習俗,那棺材釘也是釘得極死,此時又不是正常qíng況,僅僅只是洪水的衝擊都會有生命危險了,更何況還要想辦法撬開一口棺材?
夏初七可以想像。
在劍砍棺材的「咚咚」聲和洪水的呼嘯聲里,她扯了下嘴角,準備笑著安慰一下那個傢伙的qíng緒,可之前為了磨去堵嘴的破布,好像嘴上磨破了皮兒,痛得她「嘶」了一聲兒。
「嗆水了?」他問。
沒想到這廝的耳力這麼好?
大概上頭已經砍開了一些fèng隙,在洪làng的衝下,時不時湧進來的水,確實已經開始漫向她的耳朵了。而她捆著平躺在裡面又無法坐起來。如果繼續下去,用不了多久,她猜便會漫過頭頂。
可告訴他又有什麼用呢?
掙扎一下,她儘量往上伸長脖子,笑著回答。
「不著急,你慢慢兒砍,我在裡面舒坦著呢,還有女鬼陪著。」
「啪----啪----啪----」這是利劍與棺材板相撞的聲音。
「嘭----嘭----嘭----轟----」這是洪水在不停的奔騰卷裹中,托著棺材與一路上的障礙物撞碰時發現的咆哮聲。
水流的速度極快,棺材越飄越遠,湧入的洪水越來越多。
很快便要沒頂了----
夏初七深呼吸一下,屏緊了口鼻,長頸鹿一般伸長了脖子。
她可不想吃幾口屍水進去,那不得噁心一輩子?
一想到上頭的屍體大媽,她胃裡便有點兒翻騰,很想大聲催一下上頭的趙樽快點兒。可人家好歹也是為了救她的小命兒才衝過來的,還是他的安全更要緊,誰讓她是一個善良的姑娘呢?
她靜靜的等待。
「還舒坦著呢?」
上頭突地又傳來趙樽不冷不熱的聲音。
感覺到頭髮都dàng進了水裡,夏初七憋了一口氣。
「還成,挺舒坦!」
原本她只是為了鼓舞那貨的士氣來著。她哪裡會知道,一聽這話,那貨還果真就住了手,慢慢悠悠的說,「那爺先走了,你在裡頭慢慢舒坦著。」
「喂喂喂!」
心裡一緊,她使勁兒拿頭撞著棺材,惡狠狠的吼。
「你要敢走了,老子下輩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說我搞成今天這樣兒都怨誰啊?不都是怨你?沒有你,我能認識那東方妖人嗎?不都是你害我的嗎……你這個……咳咳……王八蛋……吃水了我……」
啪----
一個重重的物體落水聲後,她頭頂上的夾板「咯吱」一響。
很快,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
在滔天洪水反she出來的炫目白光中,那人如同天神降臨一般,雖渾身濕透卻姿態雍容,雖衣袍還在洪水的衝擊之下,仍是風華盡顯。這個本該只會出現在皇庭高門,享受人人跪拜的尊榮,讓天下女子仰望他風姿的傢伙。這會兒卻趴在棺材板兒的上方,不冷不熱的俯視著她,面色淡定從容,用一種秦淮畫舫上談論古今風流的姿態,面對著吃人的洪水巨làng。
他是個王爺,沒有必要這樣做的?
這一瞬間,夏初七是震撼的。
「眼珠子掉了。」
他譏誚一聲,把死到臨頭還在犯花痴的她給拎了起來。
那女屍已經被推下洪水裡了。
可瞧著這棺材上的qíng形,夏初七卻是恍然大悟一般反應了過來。
一想,剛才的崇拜之qíng全沒了。
原來這貨先頭便已經都把棺材給劈開了,見她不肯討饒還偏偏故意噁心她一下,讓她吃了幾口水忍不住喊了才救她。丫也太缺德了。哼了一聲,她使勁兒甩了一下頭上的水,努著嘴看向棺材裡頭被水淹掉的包袱。
「喂,幫拿一下,我的東西……」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向東方妖孽爭取來的,裁fèng店裡製成的內衣褲,還沒穿上身呢,要是沒了多可惜?趙樽嘴角抽了下,將包袱拎了起來,掛在胳膊上,這才開始割她身上的繩子。
夏初七像一隻小蝦米似的趴在被他翻過來當承載物的厚厚棺材板兒上,大大呼吸了幾口空氣,環顧著已經山河變色了的周圍環境,覺著這口棺材也真是神奇,飄浮的效果還真是好。
「算你命大,碰上了老子。」他收拾好繩子,還順了下她的衣裳。
嗆了下口水,夏初七看著他,蹙緊了眉頭。
「這句話,好像有點兒耳熟?」不正是她說過的嗎?
「往後,爺便不欠你了。」他的聲音,依舊沒有半點熱度。
夏初七自是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就是第一回見面的「救命之恩」麼?原來他都記得啊?可她哪有那麼好心能讓他輕易就還上債?
抿嘴一樂,她嗤了一聲。
「說得好像你是為了還我人qíng,才救我的一樣?」
冷冷的掃他一眼,趙樽給了一個「正是如此」的眼神兒,便未開口。
夏初七嘴角狠狠一抽。
為了自家的小命兒安全起見,她一隻手攀著棺材板子,一隻手死死揪住趙樽的胳膊,在洪水一làng大過一làng的撞擊里,笑眯眯開口。
「行吧,我可不像你那麼沒人xing,反正咱們現在還能不能活下都是個問題,兩清便兩清了,誰也不欠著誰,正好。」
他沒有搭理她。
或者說,他沒閒工夫搭理她。
一雙黑眸淺眯著,他從容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剛才那一波波的洪水來得很急,不可能是因為bào雨而突發的山洪。而應該是金沙村上游的湔江堰閘口開流放出來的洪水。很有可能,這次災難不僅僅是他們,指不定整個下游的村莊城鎮都會被洪水淹沒掉……
他在思考。
夏初七也在思考。
一塊棺材板兒,載著兩個人在水裡顛來倒去,水流怒叱湍急,天色也越發暗了起來,四周的環境她根本就沒法兒看得清楚。第一次見識到洪水威力的她,總算知道了厲害,這雷霆萬鈞之勢,簡直比她以前看過的災難片裡的世界末日還要讓人恐懼。
最憋屈的是,如今這qíng況,他們根本就無法找地方靠岸。
一直憋著,也知道憋了多久,她呸了下水,忍不住嘟囔了一聲。
「喂,我內急。」
「憋著。」趙樽眼皮兒都沒抬。
「憋不住了,咋辦?」她瞪眼。
「就水裡。」他漫不經心的蹙眉。
夏初七喉嚨口噎了下,張了張嘴,故意噁心他,「我大便。」
他面孔僵硬了一下,視線總算從黑壓壓的天際拉到了她的臉上。慢悠悠的,又拋出了一句,「那便拉在褲子裡……」
「……」
不再搭理他,夏初七青白著一張小臉,在冰冷的水裡泡里,身子骨冷得透透的,又覺得有一些滑稽。
這人的生命,也太神奇了。
以為要掛掉了。救她的人,居然是他……
可如今在這個比《魯濱遜漂流記》還要遙遠漫長的飄流旅程中,與一個帥得不像人間凡物的古代美男兒同趴在一個棺材板兒上,還是以這樣的德xing來趴著,她覺得還是缺少了一點詩qíng畫意。
靜默中,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離他們被洪水沖走的地方究竟有多遠了,等水流速度終於慢下來時,她再往四處一看,發現在洪水的大面積衝壓之下,兩人所處的環境幾乎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那感覺,仿佛全世界都被淹沒了……四面八方,看不到方向。
完犢子了。
她頭暈眼花,又要小命休矣?而這回,連棺材都備好了?
又飄了一段,就在她想要衝著天老爺大吼幾句撒氣的時候,她眼睛突地一眯,有氣無力的手死死捏住趙樽的胳膊,望向了遠方一個仿佛是飄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