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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3:43 作者: 李李翔
他一聽自然是不願意,「媽,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韓媽媽拿出老師的威嚴,不容反駁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難道真想打一輩子光棍不成!你看人家如初,都已經結婚了,你連個影兒都沒有,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肯考慮個人問題。讓你回來就趕緊給我回來,唧唧歪歪哪來那麼多的廢話。」下了最後的通緝令。
兒子的心思當母親的多少知道一點。倆個孩子,都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既然沒緣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眼瞅著如初都結婚了,自己兒子還在一邊傻乎乎的等著,著實心疼。知道他脾氣硬氣著呢,只怕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死心,這樣蹉跎下去,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是個頭,一時發急,立逼著他去相親。當母親的總是比自己子女還著緊他們的人生大事,可憐可嘆。
韓張病了這麼多天,不得不接受她已經結婚的事實。驚怒過後,也只有默默承受下來。雖然他對鍾越仍有滿腔的敵意,可是對她,一想到倆人二十多年的情分,無論受到怎樣的傷害,始終無法怪罪在她身上。倆人自從上次在咖啡館不歡而散後,始終沒有聯絡過,似乎已成陌路人。
不不不,他不願意這樣。如果不能在一起,他寧願他們還像以前那樣。他不是心胸狹隘,極端愛恨的人。他對她除了男女之愛,親情友情也占很大一部分。以前不管怎麼吵架,從沒有想過倆人會真正翻臉。
他主動打電話給她,聽到她在那頭的歡呼聲,感覺又回到從前。
番外二當時只道是尋常(下)
他回家前,她來送機,提了整整三大包東西,搞得他以為她也要回去。鍾越也跟來了。倆人見了面,很有些萬感交集,昔日的同學、舊友、情敵、對手……無數重矛盾的關係,一一在眼前晃過。他點點頭,很客氣地打了聲招呼。鍾越伸出手,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切靜在不言中。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說。他唯有黯然退出,將她交給眼前這個他不得不承認鍾情而卓越的男子。
此刻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耳邊滿是嘈雜的聲音,他忽然想起,其實倆人曾有過一段難能可貴的友情。他們倆曾在高考前的籃球賽中配合默契,將態度囂張的一班殺的落花流水。因為想起從前,他的目光變得柔和溫暖。他像以前在籃球場上一樣,捶了鍾越一拳,「你小子,果然是出息了。」
鍾越立刻感覺到他敵意的消散,握拳做了個「勝利」的手勢。不管他們之間有多少解不開的心結,曾經共同度過的那段青蔥歲月,不可磨滅。兩個男人間的長久的僵硬隔閡在彼此的熟悉的動作中獲得化解,維繫他們感情的是再也回不來的少年時光。
何如初卻什麼都沒察覺,低著頭一味說:「這袋子東西是給你媽媽的,這袋子你拿給林丹雲媽媽,還有這個白色袋子是給我媽媽的----」見他根本沒注意聽,氣惱說:「你聽清楚了沒?到時候別弄混了!」
他忙敷衍說知道知道。她罵:「你知道個頭!我問你,白色袋子給誰的?」他答不出來,便說:「你怎麼那麼麻煩?又不是開雜貨鋪,帶這麼多東西!」何如初打了他一下,「叫你帶點東西都這麼多廢話。到底有沒有聽清我剛才說的話?」氣勢洶洶的樣子。
鍾越忙拉住她,扯在自己身邊,口裡說:「不用擔心,我在袋子裡貼了條,寫明白了哪個是給誰的。」將東西親手交給韓張。她跟韓張之間言行無忌,親昵的過分,到底讓他有點吃味。
韓張見他這樣防著他,忽然得意地笑了。
時間堆積起來的感情,牢不可破,連愛情也無法完全遮掩。
認識到這一點,他覺得此生了無遺憾。
回到家裡,離過年還早,韓媽媽照舊帶畢業班,學校還沒有放假。因為忙,也沒工夫催著他去相親。見他回來後整日無所事事,便說:「省的你閒得慌,替我去資料室,將今年考生的檔案整理好。」給了他鑰匙。
上臨一中近年來新建了許多高樓大廈,可是資料室還是以前那個,在舊教學區求學樓的拐角處,平時人跡罕至。打開不起眼的鐵門,兩邊高高的資料架一路延伸過去,留出一條窄窄的通道,一眼望不到頭,像悠長悠長的歲月,踽踽走著,一直,一直這樣走下去……頭上的燈光輕輕灑下來,落在地上,像是鋪了一層粉----記憶的粉,就這樣無聲無息被吹開來。
高二那年暑假,因為學校大肆整修,不用補習,整整放了兩個月的假。一伙人天天瘋玩,最後玩膩了,覺得懶懶的,什麼地方都沒意思。她照舊唉聲嘆氣說無聊,林丹雲受不了她的長吁短嘆,拋下她和同學滑冰去了。她搖頭說不想去,滑冰還不就那麼一回事麼!
轉頭來他家裡混時間。因為樓道在裝修,乒桌球乓鬧得慌,她左一句鬱悶,右一句鬱悶,把他吵得煩不勝煩,沒好氣說:「你要安靜是嗎?跟我來。」拿了韓媽媽一大串鑰匙,帶她來到資料室。打開門,翻著白眼說:「這裡總安靜了吧,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別說人,連鬼影都沒有。你一個人好好享受吧。」
她進去轉了轉,拍手說:「哎呀,這裡涼快,我就在這裡待一下午。」他不相信她有那麼好的耐性,一個人待的住,挑眉說:「行,那你就好好待著乘涼吧。」說完,帶上門自己先走了。在過道上站了站,沒想到她真沒追出來,反而聽見「啪」的一聲落鎖的聲音。
他搖了搖頭,管她呢,自顧自回家了。少了她在旁邊嘰嘰喳喳,突然覺得安靜的不習慣,這裡不對,那裡也不對,左右不是。拿著遙控器胡亂轉台,屏幕閃花了眼,根本沒心思看電視。強迫自己看了會兒書,心不在焉的,也沒什麼效率。心想,算了,還是去看看她在幹什麼吧,別到時候把自己反鎖在裡面出不來,那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回頭一定又要怪到他身上。
悄悄開了門,儘量不發出聲音,躡手躡腳進去一看,她不知道哪裡搬來一堆報紙,鋪在地上當床,又疊起一堆雜誌做枕頭,背對著他睡得正香呢。他蹲在她跟前靜靜看了她半晌,睡得很沉,一點知覺都沒有,於是挑起她發梢撓她眼睛。見她不耐煩揮手,大概以為是蚊蟲,轉個身繼續睡。他心裡悶笑的不行。
見她皺眉要醒,趕緊住手。過了一會兒,又去逗她,一下一下撓她鼻子。這下使過了勁兒,她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睜開眼。見是他搗亂,又打又罵:「一天到晚這麼缺德,你就不能做點好事嗎?」
他振振有詞說:「我這還不叫做好事啊?這裡又陰又冷,地上不知道有多潮濕,看你不睡出毛病來!回頭生病打針,又要哭了。」說著做了個鬼臉。她忿忿說:「要你管!你來這兒幹嘛啊?」爬起來,將一地的報紙踢得亂七八糟,滿地飄飛,還不忘踹他一腳。
他「嘖」了一聲,搖頭晃腦說:「你這女人,好心沒好報----還不揀起來,你當這是你家呢,整亂了,自然有人給你收拾。」她倔著小臉,「我就不揀,有本事你殺了我啊。」搖頭晃腦氣他。
他做出凶神惡煞的樣子,「看我不吃了你!」拿她沒辦法,只好自己一張一張揀起來,又將雜誌擺回原處,不然到時候查出來肯定是他的錯。
他不坐椅子,將收拾好的報紙墊在屁股底下坐,拍了拍另一半說:「要不要坐?」她不屑說:「我有病才跟你坐一塊兒。」也不怕髒,就那樣沿著牆在一邊坐下,離他大概有一臂的距離。
夏日的午後,炎熱安靜,人也跟著懶洋洋的。倆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靠著牆差點快盹著了。過了好半天,他問:「你剛才在這兒一直睡覺啊?豬也比你勤奮。」她白了他一眼,「沒有啊,我看書了。」
他「嗤笑」一聲,「看書,你看什麼書了?」她晃了晃不知道哪裡摸來的一本歷史書,紙張嘩啦啦作響。
「哦,真了不起。那我問你,你看到哪兒了?」她說看到天平天國運動了。韓張哪信她胡扯,又為難說:「那我考考你,除了天王洪秀全之外,其他五王分別是哪幾個?」她紅了臉,支支唔唔半天,然後跳起來,「我又不是過目不忘,哪裡知道!」
他得意洋洋告訴她:「聽清楚了啊,分別是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南王馮雲山,北王韋昌輝,還有翼王石達開----」
話沒說完,被她一口打斷,「哎呀,你煩不煩啊,我又不學文!」他瞪她,「這個都不知道,高一的歷史怎麼學的!」她叫起來:「考試又不考這些?」韓張伸長手臂輕輕打了一下她的頭,「怎麼不考?以前聯考就考過,我清清楚楚記得你選錯了的。以後還有會考,選擇題肯定有,想都不用想,你還不趕緊虛心求教!」
她頓時蔫了,「別動不動就打我頭,打傻了你賠都賠不起----東王楊秀清是吧,這個人的名字好記,還有翼王石達開,名字有氣勢,好樣兒,我知道他是鐵錚錚一條硬漢。西王叫什麼----哦,是蕭朝貴啊,一聽跟暴發戶似的,整個一賣國求榮的人……」
窗外的日光漸漸西移,熱度一點一點降下來,倆人坐在資料室的地上,爭來爭去,你吵我嚷,閒閒地度過了看似平凡無奇的一個下午。
只有數十年後再次想起,才驀然明白,那樣一個下午,一生只有那麼一次,再也不可多得。
他整理檔案的手因為久遠的回憶停頓下來。慢慢地由椅子滑到地上,靠著牆緩緩閉上眼睛,睫毛上有濕潤的痕跡。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番外第一天
元旦將至,「上臨一中」準備辦個盛大的新年晚會,要求每個班至少出一個節目。其他班如火如荼、轟轟烈烈刪選彩排節目,這可是難得的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玩樂的好時機,唯有高三零班偃旗息鼓,沒有動靜。
許魔頭清了清嗓子說:「學校的活動呢,一定是要支持的,誰有什麼特殊才藝,大膽展現出來嘛,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這才是真正的素質教育。有誰要報名參加嗎?」等了許久沒人吱聲,萬馬齊喑。
大家心裡都在想,「上臨一中」高三零班還有所謂的素質教育嗎,連一周一次的音樂課、半個月一次的書法課、體育課因為江南綿綿不絕的梅雨天氣全部取消了,難道這就是以升學率為絕對目標的素質教育?
許魔頭也考慮到動員的困難性,咳了聲說:「何如初,你是文藝委員,節目的事就交給你了。不管你怎麼辦,元旦晚會那天零班一定要拿出個像樣的節目來。」何如初嚇一跳,抬起眼結結巴巴說:「許老師,我,我,我沒有經驗。」許魔頭揮手說:「沒經驗不要緊,你只要鼓勵大家積極參加就行了。好,今天的例會就到這裡,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