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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3:43 作者: 李李翔
夏原照例客套幾句,問他病好了嗎,什麼時候能出院之類的,神情吊兒郎當的。何如初遠遠站著,低著頭也不看他,一句話都沒說,跟隱形人似的。他一一回答,說沒什麼大礙,過兩天就能出院了。心裡卻又氣又怒,她跟著夏原來看他是什麼意思?當真要想來看他,就一個人來!不清不楚,藏頭遮尾,到底要拿他怎麼樣才甘心!他變得焦躁起來,大失鎮定。實在忍不住,轉頭看著她,不輕不重說了句「你好」,只是語氣明顯帶有嘲諷之意。
她回過神來,知道這樣傻站著讓人笑話,於是輕聲說:「聽說你病了,要不要緊?」這樣輕柔的詢問,使得他心一緊,竟覺得承受不住。他為誰風露立中宵,你現在還會著緊嗎?轉頭看一邊,淡淡說:「好些了,多謝記掛。」臉上神情冰冷,眸中沒有溫度。
太過疏離客氣的對話,令她惆悵而無措起來。為什麼他們非要「你好,謝謝」這樣說話呢?轉念一想,不這樣又能怎樣呢?唯有黯然點頭,「那就好。給你帶了些水果,放在這裡。」實在無話可說,只得低頭垂首站在那裡。
第五十三章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
夏原當然察覺到氣氛的僵硬,忙接過話尾,轉而跟鍾越敷衍,「鍾帥不是一向以身體強健,精力旺盛著稱嗎?怎麼這次會病的這麼重?」又開玩笑說:「難道竟是生理方面有失調養?」
鍾越並不領情他的調侃,一本正經淡淡說:「天氣突變,一時不注意,著涼了而已。」夏原聽他正色回答他一番玩笑話,便覺得索然無味起來。這麼一個道貌岸然,不苟言笑,不解風情,不懂幽默的人,怎麼就有人念念不忘呢!暗暗嘆了口氣,見她欲言還休的樣兒,估計是有話想說,礙著自己又說不出來。正要找個藉口避開,突然手機響,順勢站起來,點頭說:「我出去接個電話。」走的時候還把門帶上了。自我嘲諷,自己明明就是個小人,為什麼還要假充君子以成人之美呢!自做孽,不可活。
夏原走了,空氣立時變得沉默而僵硬,似乎凍結成了寒冰。何如初盯著自己手指,鼓足勇氣說:「恩----我聽夏原說,你病的很重,所以跟他一起順路來看看你。希望你儘快好起來----」
鍾越冷哼一聲,嘲諷道:「我病的重不重,跟你有什麼關係?」她愣住了,不知道他對她為什麼這麼不客氣。就算年輕時的那些事都過去了,作為舊時的老同學,她來探望病中的他,也沒必要這麼粗聲粗氣,冷嘲熱諷啊!她覺得委屈,看來她是來錯了。
鍾越見她無言以對,更加生氣,一時失了理智,冷冷說:「你來幹嘛?炫耀嗎?炫耀你跟韓張的親密還是以此證明夏原對你的多情?哦,又或者是其他男人為你著迷----」
話還沒說完,何如初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眼圈漸漸紅了,哽咽說:「鍾越,你太過分了!」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
鍾越見她哭了,心中憐惜不忍一閃而過,隨即轉開頭,不再看她。半是惱恨半是自責,心裡狠狠在罵自己,鍾越,你他媽的混蛋,到底在幹什麼!可是他抑制不住----抑制不住滿腔的嫉妒!為什麼她可以和其他男人那麼親密?為什麼在他傷心絕望之後又來招惹他?他覺得自己被她玩弄在手心裡,有種怎麼翻都翻不出來的悲哀。
他的自尊在她面前已經所剩無幾。
夏原聽見裡面傳來聲響,頓了頓,忙把手上的煙掐滅了,推門進來,故意大聲叫嚷:「怎麼了,怎麼了?」待看見何如初紅紅的眼眶,知道她哭過,不用說,自然是鍾越的錯,不屑說:「讓女人哭的根本不算是男人。」
若是平時,這類的話鍾越是不予理會的,可是今天,夏原成功激怒了他。他扯掉手上的針頭,掀開被子站起來,臉色鐵青,指著夏原鼻子說:「從大學那會兒開始,我忍你很久了!我們倆的事,要你插什麼手!你要是護花心切,相信有無數女人等著夏大公子軟語撫慰呢!」
倆人一時都怔住了。何如初捂著唇說不出話來,從沒見過這麼憤怒的他,說的話甚至稱得上是刻薄,他一向客氣有禮的,別人再怎麼議論誹謗都是聽而不聞,置之不理。可是今天跟變了個人似的,何況----何況好像不是什麼大事啊----
夏原倒對他刮目相看了,竟然拍手點頭,「姓鐘的,沒想到你還有兩把刷子啊,我以前倒小看了你。」夏原這個人有時候極其自負,玩笑歸玩笑,是不肯跟人認真動粗的,覺得沒的髒了自己的手。既降低了自己身份,說不定還得負法律責任,多划不來。
何如初嚇壞了,見鍾越似乎要動手的樣子,忙拉著夏原說:「我們回去吧。」夏原臨走前還不忘嘲笑,眼睛盯著他手背,「你這樣自虐,以為真的有人會心疼麼?」鮮血湧出來,順著手背滴在地毯上。
何如初自然也看見了,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惴惴地看著他,生怕他又突然發怒,忙大聲呼叫護士。護士來了,重新把針頭插上,叮囑說別亂動,就走了。她站在門邊,忐忑說:「我們走了----你好好養病。」輕輕帶上門,跟等著門外的夏原一塊離開。心有餘悸,今天的鐘越真是嚇到她了。
鍾越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漸去漸遠,一點點沒有了,走廊重歸安靜。煩躁地把針頭又扯了,找了點棉花壓住血管,出去辦理出院手續。
天氣一天冷似一天,路邊的槐樹葉基本凋零的差不多了,棕黑色的枝幹空落落往外伸展,使人越發覺得蕭瑟。有人已經穿上了厚厚的棉大衣,她因為在國外冷慣了,倒還好,只是覺得空氣太乾燥。因為整天閒在家裡,也沒什麼事,於是天天接送小意上學。何爸爸本來說給她新配一輛車子,她堅決不要,說北京交通實在太堵,再說她又不大認識路,以後再說吧。何爸爸只得作罷。
這天從幼兒園接了小意,他說餓了。倆人於是轉到附近一家大型商場,裡面有家「肯德基」。小意邊啃雞腿邊說:「姐姐,你什麼時候帶我去海洋館?」她現在不大吃這些東西了,只要了杯飲料,想了想說:「要不,等周末有空就去?」小意歡呼一聲,連連點頭。
吃完了,倆人在商場隨處閒逛。她想起微波爐壞了,得買一個,於是轉到家電這邊。正聽人介紹時,聽見身後有人說:「你看這套廚具怎麼樣?一應俱全,樣式也別致。」聽著聲音耳熟,不由得回頭看。
范里正月就要結婚了,正布置新房呢,和老公出來選購廚房用具和浴室設備,感覺有人注視她,偏頭一看,見是她,吃驚不小,連忙笑說:「真是巧,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你。」她也趕緊笑著打招呼。
范里轉身對老公說:「碰見好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了,我們要說說話。你隨便哪裡逛逛再來,到時候來接我。」她老公對何如初微笑點頭,然後去了。
范里見她手邊的小孩,先是愣住了,仔細打量她,憑女性的直覺,就是知道她肯定沒生過孩子。於是笑說:「這孩子眉清目秀的,年紀這么小已見輪廓,真是漂亮,長大了還了得!跟你是親戚吧,長得這麼像。」心想不是侄子就是外甥。
何如初教小意叫她姐姐,小意乖乖叫了。范里高興地笑起來:「我高中時已被人稱作阿姨了,沒想到活到這歲數,還有小孩子叫我姐姐,嘴真是甜。來來來,初次見面,也沒準備見面禮,給你個紅包,將來賺大錢----」本來這紅包是準備送老公家親戚的小孩的,現在給了小意。
何如初忙推辭不用,不用。范里嗔道:「給孩子的見面禮,你見外什麼。」她才訕訕地收下了。她們倆又轉回「肯德基」說話,旁邊有特意為兒童準備的遊樂區。小意便說:「姐姐,我也要去玩。」何如初點頭讓他去,自己時不時注意他。
范里聽見小意叫她姐姐,隨口問:「是你堂弟?」她有點尷尬,微微搖頭,「不是,是弟弟。」范里愣了下,問:「是親弟弟?」她有些不好意思,「恩」了一聲。范里笑起來:「你居然有個這么小的弟弟?不知道的人都以為是你兒子呢!」她紅了臉,解釋說:「不同媽媽的。」
范里點頭表示理解,笑說:「跟你長得倒是像,我剛才看見了,還差點胡思亂想呢。」她微笑,「我們倆都長得像爸爸。」范里便說:「那你爸爸年輕時一定帥氣。」她搖頭嘆氣,「有個長得帥的爸爸其實也不好。」范里知道肯定跟家庭變故有關,忙岔開話題,說:「鍾越大病一場,聽夏原說,你也去看他了?」
她微微「恩」了一聲。范里自我嘲諷:「想當年,你跟他在一起那會兒,我也很喜歡他,嫉妒死你了。」何如初見她這麼直率可愛,笑了,說:「過去的事,現在還提做什麼。」真的過去了啊,再想起來簡直恍然若夢。范里抬頭問:「那你現在跟他----」
她搖了搖頭,不說話。范里嘆了口氣,說:「雖然他嘴裡從來沒說過,但是我知道他心裡一直想著你。你剛走那會兒,他天天盼你回來。後來大學畢業了,他才什麼都不提,像忘了這回事似的。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沒忘。」不然為什麼拒所有人於千里之外呢!
她眼睛看著某處,目光卻沒有焦點,心裡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緩緩搖頭:「大家都變了,我也是,他也是。」她見到他,仿佛是另外一個人,那麼惶恐陌生,想必他見到她也是這種感覺。時間太久,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東西早已變得模糊不清,淡淡消逝了。
范里聽見她傷感的語調,情辭懇切,忽然想到自己也變了。年輕時候也曾一心一意認定他,現在不是也要和別人結婚了麼?並且是自己心甘情願發生這種改變的。也許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這麼不完美,卻將曾經讓你感動的最柔軟的一剎那誤認為是愛情。有一天幡然醒悟,原來並不是這樣。愛情是兩個人的事,需要彼此回應。一個人的心事只能稱作感情,痛苦的唯有自己。
她長長嘆了口氣,「為什麼世上的事不能十全十美?為什麼大家的感情不能有始有終?」
何如初想了想說:「總是有的,只是你我不知道而已。」你我都不曾遇見的感情,但是請不要否認它的存在。
她微微嘆息,「也許吧。」忽又笑說:「好不容易碰到了,說這些傷感的話做什麼!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何如初笑說沒什麼打算,目前給人兼職做點翻譯什麼的,過段時間,可能要回家一趟,因此年後再說吧。她性子最懶散不過,得過且過,所以註定做不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