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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3:43 作者: 李李翔
    她就是想說幾句感性的話,在他這樣插科打諢下也不能了,拿了個抱枕扔過去,吼道:「走走走走走----」

    夏原突然轉頭怔怔看她,半晌說:「如初,我真要走了----」她沒反應過來,順口說:「那你就走唄。」還用向她報備?

    他又說:「那你還是決定不回去嗎?」她這才明白過來,他是要回國了,呆呆地看著他。夏原轉開頭,無意識盯著某處,「我也出來的夠久了,該玩的玩過了,該享受的也享受過了。人不風流枉少年,少年也已經過了。到了該回去承擔責任的時候了。」夏原的父親年紀大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他得回去幫忙。

    說離別就離別,是這樣的令人措手不及。她好半天才說:「什麼時候走?」他像沒事人似的答:「新年是一定要在家裡過的。」聖誕節剛過,沒有幾天了。她很有些傷感。

    夏原卻跳起來,大聲說:「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哀哀戚戚,哭哭啼啼的。回國而已,別弄的跟生離死別一樣。大家高高興興地來,快快樂樂地去,大醉一場,不訴離殤,何必自尋煩惱。我正要問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她茫然地抬頭,「不知道,等到想回的時候再回去吧。」她還沒有做好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

    夏原離開的前一晚,倆人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喝酒,也不用杯子,一瓶接一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胡言亂語又說了些什麼。反正何如初是爛醉如泥,一點意識都沒有,直接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等她從宿醉中醒來,已經是中午時分,看了看時間,夏原應該已經在飛機上。

    突然覺得寂寞,這下是真真正正一個人了。

    韓張繼續讀博,時不時給她電話,有時候會告訴她家裡的事。何爸爸將事業中心往北轉移,因此,重新組織的家庭便在北京安下來。她忽然想起母親,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上臨嗎?

    夏原每次來美國,不管順不順路,都會繞道來看她。開始嘲笑她:「你還住這冬冷夏熱的破房子呢?都工作兩年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她不服氣,說:「那敢問夏大公子如今做什麼生意呢?」夏原把頭一甩,「蓋房子呢,別看是苦力,挺賺錢的。你要不要回來跟我一起干?」

    她「切」一聲。夏原叫起來:「跟你說真的,你說你再在這兒待著有什麼意思?給洋人打工,天天起早摸黑不算,還天天看人臉色,賺的錢剛剛夠用。以前不敢說,你現在要是跟我回去,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她點頭笑:「看來你如今是真發達了。」夏原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勸她,「何止是我啊,發達的人多了。像姓鐘的那小子,現在了不得,可風光了!你趕緊回來,趁著大好時機,咱們大大賺它一筆。想當年咱們有難同當,現在自然是有福同享。」夏原就是俗,也俗氣的真誠可愛。

    不防之下聽到鍾越的名字,她震了震,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大有作為的。只有她,還是老樣子,最沒出息。夏原連聲說:「回來吧,回來吧。你一個人待這裡,不覺得氣悶嗎?這種地方,有什麼好留戀的!」

    何止是氣悶,簡直是度日如年。以前夏原還在的時候不覺得,心煩意亂時,好歹有個說話的人。現在,任何事情只能悶在心底,天天下班回來對著空無一人、滿室冷清的屋子,也許再過幾年,她就要被寂寞逼瘋了。

    她的心開始動搖,便說:「也不是說回去就能回去的。」夏原臨走前拍胸脯說:「你人回來就行,其他身外之物不要也罷。」

    連韓張也開始叫起來:「你到底要在美國待到什麼時候?我博士都讀完了,你也該回來了吧!」正好碰到公司內部整頓改革,大幅裁員,其他國籍的工作人員首當其衝。何如初丟了工作,一氣之下買了機票回國了。

    第四十七章 愛並怨恨著

    收拾行李的時候,除了證件和幾件衣服,其他的都不要了。從儲物間翻出當初漂洋過海帶來的箱子,統統倒出來,在箱底發現了鍾越的榮譽證書,大紅的封皮褪色不少,燙金的大字因為潮濕有些脫落了。翻開來看,半身黑白照已經泛黃,只有黑紙白字依然清晰。

    她擦去上面的灰塵,黯然地想,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成家立業了呢。曾經那樣全心全意地愛過,最終還是沒能在一起。就是這麼多年以後再想起來,還是忍不住遺憾,嘆息,傷懷。

    曾經的愛就像多年前的舊船票,看著它無限傷感,可是今日的客船,無論如何都登不上去了。

    時隔八年以後,她再一次回到北京。從哪裡走,便回到哪裡。從哪裡結束,便從哪裡重新開始。

    鍾越如今已成為市內最受眾人矚目的鑽石王老五。比他有錢的人可以說不在少數,可是比他英俊尚且是單身的人卻找不出幾個。他在業內有個很有名的雅號人稱 「鍾帥」,意思是他不但是軟體開發方面的將帥之才,而且長得英俊帥氣。因為社會的歷練,褪去青澀稚嫩的鐘越,成熟、優雅、穩重、俊逸,使得眾多美女對他傾心不已。

    有一次他去醫院,正好碰到來陪妻子產檢的張炎岩。張炎岩現在在一家外貿公司擔任主管,妻子便是當年他「非清華不進」的那個學姐。他聽了後,連聲說恭喜恭喜。張炎岩聽了,樂得合不攏嘴,笑說結婚的時候也沒有通知大家,到時候一定補請滿月酒。

    鍾越見他小心翼翼扶著妻子進去產檢的情景,心中非常感慨。從學生時代竟然能走到這一步,多麼令人羨慕!張炎岩轉身回來後跟他閒聊,問他幹嘛來醫院呢。他苦笑:「說起來好笑,年紀不小了,現在才開始長智齒。長長停停的,疼得厲害,連東西都吃不了。醫生建議拔牙。」側過臉給他看,果然有點腫。

    張炎岩忙說:「別拔別拔,疼一疼就過去了,我當初長的時候也是這樣。我們上臨有一種說法,把智齒叫做幸運齒,是會給人帶來好運的。」他突然想起來,她也曾說過這樣的話。記得還是高考前夕,她嘀咕說長智齒了,一定考得好。

    又閒聊了幾句。張炎岩突然說:「上次我去見韓張的時候,意外地碰到了何如初,沒想到她竟然回國了----」

    鍾越足足怔了半晌,抬頭看他,喃喃說:「是嗎?」她終於回來了?還是和韓張在一起了嗎?

    張炎岩依然在說:「何如初一點都沒變,跟以前一模一樣。我總想著她離開了這麼多年,至少外貌上應該變化蠻大吧,哪知道,跟高中時一個樣兒。韓張也是,從頭到尾念了這麼多年的書,除了眼鏡片變厚之外,依舊留著板寸頭,穿著白色實驗服,還跟學生似的。他們倆個襯得我們這些出了社會已為人父的人,越發覺得自己老得快。」說完搖頭嘆息。

    他說自己趕時間,先走一步,並沒有多加探聽何如初的消息。到底是為什麼,也許是因為突然離得這麼近,反而不敢----心情是如此惶惑不安。

    當天晚上,他去參加范里的訂婚宴。范里不管不顧,痴心跟在他身邊數年,卻始終無法得到他的回應。他的心和人總隔著一層膜,她想盡一切辦法都無法觸摸,感覺越來越挫敗。有一天當面鑼對面鼓哭著跟他挑明了,最終也只換來他一句「對不起」而已。傷心絕望之下,大徹大悟,原來鍾越從頭到尾都不是她的。這樣一廂情願地搞得沒人疼沒人愛的,何不試著尋找另一份屬於自己的幸福呢?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機緣是這樣的巧合,她碰到現在的未婚夫並沒有很長的時間。可是他是真的對她好,事事以她為中心,珍愛如珠寶。她突然被感動了,願意託付終生。曾指著鍾越鼻子哼道:「我男朋友比你好一百倍!誰稀罕你!」搞得鼎鼎大名的鐘帥唯唯諾諾,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一度鬧僵的關係因為她的幸福重新變得友好起來。這樣圓滿的結果再好不過。

    范里現在快樂地說她很好。內心深處,對自己曾經無怨無悔付出的愛,從來都不曾後悔過。如果沒有那些絕望而倔強的付出,她不會明白今天幸福得來之不易。所以,要好好珍惜。

    鍾越是真心誠意祝福她。席間夏原自然也來了,看見他,雖然說不上熱情,還是寒暄了幾句,半揶揄說:「鍾帥風采是越來越好了。」他以前當面叫他姓鐘的,很不客氣;現在因為雙方身份地位的改變,不好再這麼無禮,於是每次都戲謔稱他為鍾帥。鍾越已經習以為常,還是和當年一樣不跟他計較。

    范里過來招呼,轉頭問夏原:「你上次不是說死活要拖她回來嗎?結果呢,就這麼不了了之啦?」她跟夏原自小相熟,他的心事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追一個人能追到美國去,還有什麼好說的?唯有鼎力支持了。

    鍾越正背過身去跟人客套,驀地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不由得靜心聆聽。

    夏原做了個「OK」的手勢,得意洋洋笑:「還等你問,她早就回來了。」范里不信,「哦?是嗎?她當時念完書都不肯回來,現在怎麼又回來了呢?」夏原挑眉笑:「那時是那時,如今是如今,當然是不一樣了。」以前是因為家裡的事避著不肯回來,這麼多年過去了,終究是一家人,還有什麼不能釋懷的?想通了,自然就回來了。在國外待著,始終是無根的浮萍,虛飄得很。

    范里不信,「她要是回來了,你會沒動靜?」夏原「唉」了一聲,「她一個人悄悄回國的。我還是打電話問她以前在美國的朋友才知道的。從韓張那裡得知,她現在就在北京,聽說她父親也在。她回來後我還沒見過她。這個周末在凱悅訂了酒席算是接風洗塵。你要不要來?」又嘀咕:「她怎麼一回來就找韓張啊?」怎麼就不來找他呢!

    范里聽了抿嘴笑:「人家跟韓張從小一塊長大,二十多年的情分哪是你能比的!那天我有事,不去。再說了,去了幹嘛,當電燈泡啊?我還是識相一點,讓你們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夏原罵她胡說八道,「浪漫也不浪漫在接風上啊!你不來就算了,還找這麼多的藉口,心機夠深的。怪不得能把人家騙上手呢,真是可憐----」眼睛看著不遠處的范里的未婚夫。范里惱羞成怒,哼道:「是啊,誰像你這樣沒用,你怎麼不把『人家』騙上手呢?」夏原頭一次在她面前舉手投降。

    鍾越留神之下,一字一句聽得清楚。她回來了,可是跟他已經沒關係了。她肯去找韓張,肯跟夏原吃飯,甚至肯跟張炎岩說笑,但是連回來都不肯讓他知道。他們中間隔了整整八年,太久太久,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也許連朋友都稱不上,只能是曾經最熟悉如今最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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