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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3:43 作者: 李李翔
倆人還是在「水木閣」吃飯,鍾越特意要了包廂。她先將姑姑的話複述出來,連聲抱怨,說怎麼可以這樣無視自己的意願,太不尊重人了。鍾越一語不發聽完,最後說:「吃飯不要說話。」她吐了吐舌頭,乖乖低頭喝湯。吃完鍾越又叫了甜點,她有些驚奇,「你不是說飯後吃這些東西不好嗎?」
鍾越點頭,「是不好。不過我有話跟你說。」何如初慢慢察覺到他的異常,抬頭怔怔地看他。他嘆了口氣,說:「你還是去吧,出國念書是一件好事。」
她簡直不能相信,不由自主站起來,「鍾越----你----」自己這麼多天來的反抗就換來他這樣一句話麼?臉上神情瞬息萬變,慢慢地,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根本無法控制,傷心而無奈。
鍾越見她哭,心揪成一團,抱住她說:「出國念書而已,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你說是不是?」
怎麼不是生離死別?以後還能像這樣朝夕相處,還能互相擁抱,說說笑笑嗎?她絕望地想。用力推開他,擦了擦眼淚,怒道:「不要說了!」鍾越說這樣的話,其實心如刀絞。他也知道,她一旦走了,也許從此不再屬於他。
其實何如初見爸爸姑姑的安排,心裡多多少少明白大勢已去,估計是挽不回來了!只不過因為鍾越,所以死都不肯走,一意孤行,反抗到底罷了。現在鍾越都說這樣的話,她心都涼了,萬念俱灰地想,還有什麼好掙扎的呢!
腦中忽然閃過夏原說的話,退後一步,平視他,一字一句說:「鍾越,我問你,出國和分手,你選哪樣?」語氣相當平靜,帶著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鍾越心驀地一痛,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塊,說不出話來。
她見他這樣,急了,恨聲道:「鍾越,我只問你一次!」其實答案已漸漸明了。她只不過在哀求他留她。
鍾越知道她是在逼他。她從沒有逼過他,雖然任性,可是一向聽他的話,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估計是傷透心了。可是他沒有辦法,只得說:「你走,我等你。」聲音嘶啞。這便是他的決定。
何如初眼中的淚嘩啦啦滾下來,身體漸漸彎曲,再也支撐不住,蹲在地上低聲啜泣,頭埋入胳膊里,淚流滿面。
鍾越半跪在地上,伸手環住她,低聲喊:「如初,如初,如初----」心裡有千言萬語,只是一句都說不出來,神思恍惚,無意識呼喊她的名字,似乎這樣便能減輕滿腔的疼痛。
她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越發按捺不住,哭的差點緩不過氣來,閉著眼睛,心痛神馳,死命按著胸口,生怕自己就這樣暈過去。
倆人靜靜抱作一團。她啜泣聲漸漸低下來,抬起頭時,眼睛已經哭腫了,臉上沒一處是乾的。大哭這麼一通,心裡倒想清楚了一些事,淒涼地想,原來不管如何掙扎,都改變不了目前的處境。難道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果麼?似乎不接受都不行。
她站起來,踉蹌了一下,似要摔倒。鍾越趕緊扶住她。她不要,推開他,咬緊下唇說:「我不要你等。我們,就這樣吧----」這一去,到底要多久,自己也沒把握。她又不是沒心沒肺,怎麼能讓他等?她不明白很多事情,可是卻知道,沒人能經得起時間的等待。數年以後,一切都變了。
鍾越眼睜睜看著她推門離去,實在忍不住,啞聲喊:「如初!」她回頭,卻只是看著他緩緩搖頭,一切都挽不回了!
鍾越黯然說:「如初,我讓你走,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愛你。」相反,實在是太愛太愛,所以不得不。
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表白自己的感情,卻是在離別的時刻!事情似乎總是這樣來不及,唯有錯失。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滴滴答答滾下來,揮手哭道:「我知道。」尾音還在空中激盪,人已走遠。就是知道,所以更加傷心。
第四十二章 放手因為決定等待
回去後,發了一夜的呆,不斷探頭看向窗外,黑夜,黑夜,還是黑夜,無窮無盡----後來實在熬不住,衣服也沒脫,靠在床頭就那樣睡過去。第二天起來,鼻塞息重,毫無疑問是著涼了。無精打采爬起來,頭昏沉沉的,暈的厲害,唇色蒼白,精神不濟。
給姑姑打電話,說自己願意出國。何姑姑聽她聲音,波瀾不興,死氣沉沉的,反倒擔心起來,連聲問她沒事吧。她搖頭,「沒事,我要收拾東西了。」卻呆呆坐在床頭,不知從何收起。等她回過神來,已經是中午時分。於是下樓吃飯,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反應也有些遲鈍。
迎面碰到夏原,她也沒看見,悶頭悶腦往前走。還是夏原拉住她,笑說:「想什麼呢?走路怎麼不看人啊?」她才驚覺過來,「哦」一聲。夏原問她去哪兒,她搖頭。夏原笑得打她,「你傻了?幹什麼去都不知道?」她好半天才想起來,淡淡說去吃飯。
夏原見她魂不守舍的,便說:「我陪你一塊去。」其實他剛吃完飯回來。又問:「你怎麼了?受什麼打擊了?」她悶悶說:「過幾天我就要走了。」夏原一驚,抬頭看她,喃喃說:「這麼快?」她點頭,埋頭吃飯。
夏原難得安靜不說話,好半天才問:「那鍾越呢?」頭一次沒有喊姓鐘的小子。勺子重重敲在碗底,發出刺耳的聲音,她垂頭說:「分手了。」眼睛又濕了,連忙忍住。
夏原頓時僵住了,說安慰話終究不是他的風格,於是大聲說:「何如初,我來給你踐行!」何如初搖頭,「不用。」哪還有心情,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叫起來:「怎麼不用呢!出國念書,多大一件事兒!你等著,瞧我整得熱熱鬧鬧的。」她也不放在心上。哪知道夏原是真的籌辦起來。
過了幾天,中午時分,夏原給她電話,興奮說:「你快來『水木閣』,快來快來!」一連聲催她。她不明所以,趕到的時候,已經有一大堆人圍在那裡。鑽進去一看,驚呆了----原來整個一樓都被包下來了,大大的紅色橫幅上寫著「歡送何如初出國深造」;旁邊又有小的橫條「凡到此之人,說一句祝福語,便可獲贈美味蛋糕一塊」。這樣大張旗鼓擺在中間,引得不少來此吃飯的同學探頭張望,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她掩嘴驚呼出聲。夏原發現了她,連忙拉她進來,拍手揚聲說:「各位同學,我身邊的這位何如初同學馬上就要出國念書了,請大家給她支持和鼓勵!」人群中突然有人帶頭鼓起掌來,於是大家都跟著鼓掌,氣氛一時熱鬧起來。更有不少女生發出尖叫聲,紛紛說:「噢噢噢噢,太浪漫了!」何如初驚在原地,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有人帶頭進來,對何如初笑說:「祝你學業有成!」夏原立即說:「謝謝,謝謝!」遞給他一塊大蛋糕。於是眾人紛紛排隊進場,「一路順風」,「前程似錦」,「天天快樂」,「恭喜恭喜」……之類的祝福語接連不斷,搞的何如初站在那兒手足無措,到最後只會點頭,不斷說:「謝謝,謝謝……」手忙腳亂切蛋糕。
有女生笑:「夏原,沒想到你的夢中情人竟是何如初啊!難怪你轉性了呢,也不跟人出去鬼混了。」費盡心思整出這麼大的動靜,其意不言而喻。夏原笑而不答,挑眉問:「你進來到底是幹什麼的?」
她忙對何如初說:「祝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事事順心,越來越好!」何如初受寵若驚,連聲說謝謝,趕緊切了一大塊蛋糕給她。她笑說:「說了這麼多好話,我能不能要兩塊?」夏原罵她貪心不足,又遞了一塊給她。她笑吟吟走了。
他又招呼眾人:「大家吃啊,不用客氣。」眾人都笑著起鬨:「人家說『衝冠一怒為紅顏』,夏原你今天是『一擲千金博一笑』,都可以編成一本書了,流芳後世。我們看了,羨慕的很啊。」夏原忙說:「過獎過獎,大家吃著高興就好。」有人笑說:「這蛋糕是現做的,還熱乎著,當然美得很,跟你夏大公子一樣啊。」所有人都笑起來。連何如初都忍不住笑了。
她感動地說:「夏原,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連日來鬱鬱不樂,今天總算開朗了些。夏原肯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就是傻子,也知道是為什麼。夏原大手一揮,笑說:「你高興就好!」她頓了頓說:「夏原,你實在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是我----」
夏原笑著打斷她:「其他話,不用多說,大家高興就好,就像現在這樣!今朝有酒今朝樂!」又問:「什麼時候的飛機?」她說明天晚上。夏原點頭:「好,我就不去送你了。」她忙說不用送,不用送,今天這樣,她已經承受不起。
夏原笑嘻嘻說:「不送是有緣故的。你等著,我去美國找你。」她不解,抬眼看他。他笑:「我想好了,下半年也出國算了,省的你一個人,也好有個伴啊。怎麼樣,歡不歡迎?」她只當他是玩笑話,忙點頭:「好啊好啊,舉雙手雙腳歡迎!到時候你來了,咱們住一塊兒,省的看了洋人討厭。」夏原忙說:「行啊行啊,到時候你可別忘了今天說的話。」
倆人又說笑幾句,她說要回宿舍拿些東西,先走了。回到賓館整理箱子的時候,掉出高中畢業證,怔怔地不由得發起呆來。打開看見自己的照片,想起那天晚上答應鐘越的話,終究是忍不住,想見他最後一面。
第二天上午,她特意經過清華。路邊的柳條已有點點新綠,風也變得柔和起來。本是萬物復甦的季節,為什麼一定要離別?一路走過來,情思凝噎,心事重重,等會兒見到他該說什麼呢?心裡藏著那麼多要說的話,全部哽在喉嚨里,堵得胸口那麼疼那麼疼,鼓鼓脹脹的,像壓著一塊大石頭。
站在他宿舍樓下打電話,同宿舍的人說他不在。這個時候,他應該上課去了吧?問上哪兒去了,說不是在自習室便是學生會辦公室。
她先到他常去的自習室,只看見他的書包,人卻不在。於是轉身往學生會辦公室來,一路走走停停,猶豫不決。越是想見,越是害怕,心情是這樣的複雜。正要轉彎,遠遠地見鍾越和范里並肩出來,邊走邊說,似乎在討論什麼。
不知是何心理,她連忙躲起來,不讓他們看見。風中隱隱傳來他的聲音「這樣也不是不好,但是……」時斷時續的,可是聲音卻在心頭縈繞,久久不肯離去。以前每次聽到他的聲音,她都興奮不已,可是這次,竟是如此傷感。她看著他們相攜而去的身影,嘆了口氣。既然要走,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