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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3:43 作者: 李李翔
    鍾越坐在床頭,掖緊被角,才走到窗邊看了看,說:「怪不得這屋子這麼冷,原來窗戶沒關緊。」合攏窗戶,說:「窗簾動是因為有風灌進來。好了,沒事了,你睡吧。」關了燈,就要走。

    她伸手拉住他,不讓走,「鍾越,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我睡不著。」鍾越想她第一次來,也許認床,問:「那說什麼好呢?」在她床頭坐下。

    她掰著他的手指,側頭說:「隨便啊。我問你,從小到大,你拿過多少獎?」牆上桌子上滿是獎狀獎盃,看的她直咋舌。鍾越聳肩說:「誰記得這個。」她無賴起來:「鍾越,你分一點給我好不好?」

    鍾越看著她笑,問:「難道你沒拿過獎?」這麼眼饞?她嘆氣說:「有是有,都是『三好學生』、『十佳少年』之類的,有的人多著呢。『上臨一中』厲害的人多了去了,哪輪得到我。」鍾越說:「獎狀證書都是我的名字,你要來有什麼用?」她挑眉問:「你別管,我只問,你給不給?」

    鍾越自小拿的多了,哪在乎這些,搖頭笑問她想要哪個。她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紅本本,笑說:「這是你『高考狀元』榮譽證書,舍不舍地給?」他打開看,左邊有一張自己的半身黑白照,笑說:「還問我給不給,你不是早就拿了嗎?」又問:「這個就夠了?我有一些小的獎章,可以給你玩。」

    她搖頭:「不要,這個就夠了。」只有這個上面有他的照片,英氣逼人,看了喜歡的不行,所以千方百計拐了來。鍾越心思一動,笑說:「給你也行,你把你高中畢業證給我。」她覺得奇怪,問:「你要那個幹嘛?」

    他笑而不答。她隱隱約約明白過來,臉頓時熱熱的,轉過頭去,說:「在學校,沒帶來。」鍾越說:「不要緊,回去後問你要。」她渾身燥熱,整個人往被子裡一鑽,悶頭說:「我要睡了。」害臊了。鍾越伸手拉她出來,「小心憋著。」她不理他,一個勁兒往裡扭。

    過不了一會兒,她伸出頭,大口喘氣,連聲趕他:「快走,快走。」鍾越笑著站起來,她忽然又扯他衣服,紅著臉說:「鍾越,你親親我再走。」

    鍾越身體一震,轉頭看她。她忙說:「你想哪裡去了!你親親我臉再走。」又羞又惱,小臉通紅通紅。他依言親了親她右臉,又柔又軟又暖,真想一口咬下去。她害羞地說:「嘴巴涼涼的。」他忍不住,又親了親她眼睛,柔聲說:「睡覺。」她輕輕「恩「一聲。他帶上門出去。

    那天晚上鍾越很久才朦朦朧朧睡去,夢裡都是她笑吟吟的小臉。

    晚上睡得晚,早上醒來,太陽都照到窗頭了。她連忙爬起來,心裡很懊惱,應該記得調鬧鐘的。幸好鍾奶奶不在,她稍稍鬆口氣。站在洗手台前刷牙,鍾越拿了電熱壺進來,說:「摻點熱水,就不冰牙齒了。」昨天晚上她刷牙時,小聲嘀咕過「好冷」這樣的話,他記在心裡。

    她問:「奶奶呢?」鍾越把毛巾遞給她,說:「奶奶一大早就出去了。廚房有皮蛋瘦肉粥,你喝一點兒。我再帶你出去轉轉。」粥端出來時,碗下面有一層水汽,顯然一直用熱水溫著。她問:「你不吃?」他搖頭,「我吃過了。」都十點了,人家都在準備午飯了。

    倆人出來,走到商業街,人山人海,擠來擠去,比起昨天下午冷清樣兒,真是不可同日而語。鍾越指著一堆民間玩意兒說:「小城市的人有很多遺留下來的傳統習慣。過年前後有數日舉辦這樣的『廟會』,什麼東西都有賣,鄉土氣息很濃,熱鬧的很。我帶你隨便看看。」

    她蹦蹦跳跳往前跑,口裡說:「鍾越,真好玩兒。」鍾越見她一團高興的樣子,自己也跟著快樂起來。她在人堆里到處鑽,什麼東西都好奇,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牽著他的手指東問西。鍾越一一指給她看:「這是桃符,掛大門口的;這是楊柳青年畫,貼小門上的;這是灶神,貼廚房據說可以防火消災……」

    她嘖嘖稱奇,原來還有這些風俗呢,以前只在書上或是電視上看過。在街口看見一群小孩子圍在一塊,她問是什麼。鍾越便說:「那是糖人兒,我小時候這位老大爺就在這兒賣了。」

    她見人家小孩兒舔得津津有味,也饞了,搖著他的手說:「鍾越,我也想吃這個----」鍾越搖頭嘆氣,「那是小孩子吃的,跟糖一樣。你多大了?」話雖這麼說,卻抵不過她嬉皮笑臉再三懇求,只好買了給她。

    她放在陽光下觀賞,讚嘆:「真薄,真好看。」小小的糖人兒透明如鏡,有鼻子有眼睛,拿著手裡簡直捨不得吃。輕輕咬了一口,舌尖冰冰涼涼的,入口即化。她笑說:「甜絲絲的,你也嘗嘗。」遞到他嘴邊。

    鍾越自然不吃。她挑眉,作凶神惡煞狀:「吃不吃?吃不吃?」鍾越笑著搖頭。她又作可憐狀,拉著他袖子說:「吃嘛,吃嘛----」鍾越無奈,「你怎麼還跟小孩一樣呢!」她死命纏著他,追在後面不放。他立場再堅定,也只得妥協下來。

    她陰謀得逞,拖著一臉無語的他回去。口裡猶在說:「甜甜的,多好!」後來他再想起她的話,終於明白,那樣甜蜜的味道,便是愛情。只要嘗過一次,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

    第三十六章破鏡並不能重圓

    中午時分又接到何爸爸的電話,問她怎麼還不回家,又說去接她。她沒法,只好匆匆吃了飯就走,本來還想多住一天的。鍾奶奶給她裝了一大包吃的,說:「別客氣,路上吃----鍾越,你送送她。」

    倆人來到長途汽車站,買了票等車時,她問:「過完年你還來不來上臨?」鍾越說大概不去。她有點失望,「你可以來給老師同學拜年啊。」鍾越便說美溪這邊也有老師同學要看望,再說不比以前念書的時候,去了住哪裡呢。她悶悶不樂,好半天說:「要不,你來我家住?」鍾越罵她胡說。

    她也覺得不好,自己家的事都鬧不清呢。想了想又說:「你可以住韓張家,他們家房子大,再說韓爸爸韓媽媽都認識你。」他不知道她為什麼非要他去,便說:「恐怕沒時間去。」見到韓張,多少有些彆扭,更不用說住一塊兒了。

    她垂著肩膀問:「正月你真不來了?」他點頭,「恩,不去了。」她嘆了口氣,「好吧。到時候我們一塊回學校。」鍾越叮囑她路上小心,行李別亂放,注意錢包手機等貴重物品。眼看著車子走遠,才轉身回去。

    大巴載著滿車的人往上臨進發,沿途是一片廣闊的平原。雖然是冬天,可是路邊仍有灰綠色的水糙,路過一大片桔林時,枝頭猶掛有經冬未凋的橙黃色桔子。她聞不慣車裡的味道,頭暈暈的,一路昏昏沉沉的。還是人家推著她說:「小姐,到站了!」她才醒過來,拖著箱子袋子磕磕絆絆下了車。天已經黑了,到處是人影,一時迷糊,辯不清方向,呆呆站在原地。

    何爸爸早來了,轉頭見了她,連忙將東西接在手裡,說:「帶這麼多東西回來幹嘛?家裡什麼沒有!」她想了想,是啊,吃的穿的玩的家裡都有,說:「不知道,我見別人收拾東西,也跟著收拾。」何爸爸說她傻,知道她沒有經驗,告訴她:「下回要回家,什麼都別帶。記得拿手機錢包就行,省的路上受累。」

    她點頭,問:「媽媽怎麼沒來?」何爸爸聲音一頓,過了會兒說:「媽媽給你做晚飯呢。累了吧,車上睡會兒,馬上就到家了。」

    司機自提東西上去。何爸爸坐車裡,猶豫著要不要回家。她轉頭,招手說:「快點,我餓了。」他想女兒第一天回家,凡事忍耐些。於是一塊兒上樓。

    何如初掏鑰匙開門。何爸爸攔住她,不著痕跡說:「上次聽人說有小偷,於是你媽媽換了鎖。」何媽媽聽見敲門聲,心想該是女兒回來了,迎出來見了何爸爸,冷笑說:「今天怎麼捨得回來?沒被外面的狐狸精絆住腳?」

    何如初一回家就見是這種火藥場面,心裡的那一點期待全化為泡沫,來不及褪去的笑意僵在臉上,好半天叫了聲「媽媽」,心裡堵堵的,很難受。

    何爸爸便說:「素菲,初初今天第一天回來,咱們能不能不吵?」妻子大概是所受刺激過大,神經變得歇斯底里的,脾氣暴躁,動不動就發火。他早已疲倦不堪,只是顧著女兒的感受,從沒提過離婚一事。

    何媽媽見到久違的女兒,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口裡猶說:「你要是怕吵,就別做出這等醜事!」何爸爸厲聲喝道:「素菲,孩子面前,胡說什麼呢!」

    何如初將書包往地上重重一扔,轉頭上樓。何媽媽這才噤聲,揚聲說:「初初,媽媽做了很多你喜歡吃的菜。」她答應一聲,「我換件衣服就下來。」面對這種情況,她早已無力地說不出話來。

    房間還是以前的房間,一模一樣,連陳設都沒變。可是家卻不是以前家的味道,空氣沉悶壓抑,像一潭死水,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高考完那些天,常常聽見母親躲在臥室低低哭泣的聲音,整夜整夜。她心揪成一團,恨死爸爸了,發誓不再理他。可是爸爸還是一樣疼她,那樣低聲下氣跟她說話,比媽媽還關心她。她怔怔的,不知道該站在哪邊。

    為什麼不能回到小時候呢?一家人親密地說說笑笑,她被捧在手心裡,無憂無慮,任意哭鬧。可是她明白,就算父母還在一塊,也回不到重前了!以前上物理課,講到原子分子時,高老頭曾說過:分子間的距離太大了,排斥力遠遠大於吸引力,破鏡其實是不能重圓的。

    她換好衣服下樓,何爸爸已經走了。何媽媽剛才和何爸爸大吵大鬧,這會兒見他走了,卻獨自倒在沙發上垂淚,神情淒涼。見到女兒,忙用手背擦去了,點頭說:「菜在桌上,喜歡什麼自己吃。」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母親哭泣的樣子她已見得太多。盛了兩碗飯出來,說:「媽媽,你也吃點。」何媽媽搖頭,「你先吃,媽媽還不餓。」她夾了菜端到媽媽跟前。何媽媽不得不接在手裡,紅著眼睛說:「快吃吧,等會兒該涼了。」她點頭,好半天說:「媽媽,你身體不好,多吃點。」

    何媽媽點頭,移過來坐到桌前,給她盛湯,「你也多吃點,一個人在外面,瘦了。在北京,還習慣嗎?」她往嘴裡塞了幾粒米飯,剛才明明餓得不行,此刻卻食不下咽,「恩,學校挺好的。」一大桌的菜,卻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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