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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3:43 作者: 李李翔
    韓張於是說:「那你們就到我這來聚會吧。我負責聯繫以前的同學,訂好具體時間,大家一起來。」他以前當班長時就負責這些事情,做起來自然得心應手。幾人放心地把聚會一事全權交給他代理。

    周建斌回去後,鍾越去圖書館借書。刷卡進去,一排又一排的書架遮的不見人影,長長的架子一截又一截,似乎沒有盡頭,空氣中有淡淡的書香氣。他按字母排序找一本專業書,厚厚的原文書放在最裡層,壓得密密實實,抽都抽不出來。他踮起腳尖,將外面磚頭厚的書一本一本搬下來。

    正巧對面也有人拿書,他聽見動靜,停了一停,不經意抬頭,透過fèng隙看見一雙明眸,明晃晃眼若秋水,亮晶晶目如點漆,低眉垂首的樣子似曾相識----吃了一驚,當場怔在那裡。

    等回過神來,書也不找了,立即彎過來尋找,只可惜剛才駐足的地方空無一人----似夢非夢,似醒非醒,他懷疑剛才一閃而過的身影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呆立半晌,苦笑著搖頭,她怎麼可能在這裡出現呢,自己一定是昏了頭!

    工作人員過來,皺眉說:「不要借的書請放回原處。」他這才記起自己是來找書的。心不在焉將書放回原處,又忘了拿下原本要借的書,一整個下午手忙腳亂的。出了圖書館,仍在疑惑,那樣真實的感覺不像是幻覺啊,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空茫茫,失落落的,像是缺了點什麼。她現今何處,過的好不好?為什麼會缺考?知道高考分數一定傷心許久,不知道有沒有好點兒。無數的疑問在他心中不斷衍生滋長,卻找不到答案的出口。

    一個人憑空消失,無蹤無跡的感覺很不好。一顆心硬生生吊在半空,上不去、下不來,只得這麼吊著。

    第 20 章

    第二十章天上人間

    有一次他和同宿舍的李琛在路上走。李琛放肆地吹了聲口哨,低聲說:「你看左前方的那個女生----」鍾越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一頭柔亮的秀髮直垂到腰下下面,迎著風有搖曳生姿之勢,光是一個背影,便有千種風情,足以引起無數美麗的遐想。李琛問他感覺如何。

    他想了想,半開玩笑似的說:「頭髮太長,不夠黑,不夠硬。」他忽然想起手腕上那道微不可見的細痕,何如初的長髮如刀似箭,一箭穿心。頭髮雖柔軟,卻似丘比特的箭,其殺傷力難以估計。僅僅時隔一年,卻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因為他從沒有想過生離或是死別這些事情,畢竟太年輕。可是曾經的時光如涓涓細流,就這麼悄無聲息過去了。

    李琛聽了他的回答,駭笑:「你確定說的是人的頭髮,不是動物嗎?如果是的話,我想請教你個人對於頭髮的美學標準。」他笑笑,不回答。

    已經有女生大大方方追求他。他若不是婉言拒絕,便是不予理睬。在這個僧多粥少以理科為主的學校,羨煞其他男同學。別人見他不為所動,私下裡悄悄議論:「難道鍾越心儀的真的是新聞系的系花范里?」平時也就見他和范里常常來往。可是每次旁敲側擊,他都不承認。大家不相信,瞧范里對他的關心照顧,明顯不一樣,於是樂得坐一邊,靜觀事態發展。

    下過幾場秋雨,天氣一天比一天涼,葉子漸漸凋零,西風漸起,已有蕭瑟之感。他脫下長T恤,換上薄毛衣。有一天半夜,好夢正酣時分,突然接到韓張的電話,「鍾越,鍾越!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興奮的口齒都不清楚,像在極力壓抑某種心情,壓抑到最後一個人無法承受,不得不另外找一個人傾訴,一起分擔驚訝驚喜驚慌驚駭驚奇……無數紛繁複雜的感情,簡直難以言述,剎那間根本無法表達。

    鍾越握緊話筒,注意到旁邊的人翻身罵罵咧咧,趕緊壓低聲音說:「大半夜的,你沒喝高吧?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吧。」奇怪,聽他聲音,又不像喝醉的樣子啊。

    韓張這才發覺已經是凌晨一點,興奮的連時間都忘了。晚上的冷風一吹,頭腦漸漸清醒,半夜把人從睡夢中叫醒,已屬不道德,如果現在就告訴他,只怕多一個人徹夜無眠,乾脆好人做到底。這樣一想,於是說:「算了算了,就當我喝高了。明天再告訴你。時間不早了,我也該睡了。」掛了電話。

    他不說還好,一說鍾越更加莫名其妙,心裡想大半夜巴巴地打電話來,好不容易說了幾句話,又是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到底想幹什麼。百思不得其解,只當韓張一時興起,拿他惡作劇,也沒往心裡去。韓張以前就有過這樣的前科,難怪鍾越會這樣想。

    韓張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給他打電話。晚自習回來,給家裡電話,偶然聽到何如初的消息,興奮的一個晚上沒睡好覺。第二天一大早逃課去清華。

    何如初還在睡夢中就被電話吵醒,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粗聲粗氣地問:「誰呀!」一聽脾氣就不好。韓張一聽到她的聲音,不知為何心情立刻好起來,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手插在褲兜里,怪聲怪氣地說:「親愛的,猜猜我是誰?」

    何如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怔了好半晌,淡淡說:「是你啊。」聲音低沉,有一股說不出的黯然,往日的張揚自信全然不見。韓張沒有聽到他想像中的破口大罵,反唇相譏,十分愕然,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她先問:「你怎麼知道我電話號碼的?」韓張一聽她這話,不由得生起氣來,「何如初,你什麼意思?人在北京也不聯絡我!如果不是我爸爸跟我說你人在清華,你想銷聲匿跡到什麼時候?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大家,所有人都很擔心你嗎?」

    她好半天沒說話,最後問:「你在哪裡?我們見個面吧。」何止是他,自從來了這裡,她沒有聯繫過任何人。記憶中仿佛沒有了過去,硬生生劈開一道斷層。她不敢往後回首。

    韓張在校門外等她,來回不停走動。清晨的濃霧漸漸散了,天空露出奶白色的光,還是有些朦朧。路上行人依然不多,稀稀落落的。因為趕的太急,忘了帶眼鏡,眯著眼盯著遠處,注意來來往往長發女孩子,生怕她找不著自己。

    何如初自小就是路痴,方向感無以倫比的差。在上臨住了十多年,還會迷路,簡直無可救藥。其實也是因為家裡保護的太好。只要她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何爸爸便堅持要司機來回接送。而那時候的她,常常不肯要司機送,除非何爸爸親自開車。

    果然,直到半個小時以後她才氣喘吁吁跑過來,拍著他肩膀說:「對不起啊,我搞錯方向了,走到另外一個門去了----」這個不屬於她的學校真是大,光是校門就分東南西北大門小門正門偏門好多個。

    韓張忙回頭,看見她不由得大吃一驚,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嘴巴差點合不攏。何如初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問:「怎麼了,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你等錯人了?那我只好離開。」聳肩攤手作勢要走。

    韓張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變了很多。」短短几個月不見,她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人。不光是樣貌,還有性格氣質,神態舉止,讓他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似親還疏,似遠還近。

    何如初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說這話,怔忡了半晌,最後說:「大概是吧。」經歷了那麼多事,會變也是正常的。她自己也察覺到這種變化,可是卻無力改變,唯有任寂寞消沉將以前的那個自己一點一點吞噬,直至面目全非。

    韓張聽到她這樣說,心裡酸酸的,知道她受的打擊,恐怕還沒恢復。不敢造次,關於她的父母,家庭,還有高考----一句話都不敢提,岔開話題說:「我一大早特意來看你,肚子空空如也,早就高唱『空城計』了。你這個當主人的一點表示都沒有?」

    何如初白了他一眼,「活該!我又沒請你來,餓死最好,人類自此少了一大害。」韓張聽到她罵他,非但不生氣,反而渾身輕鬆起來,這才是何如初,蠻不講理,冷嘲熱諷----剛才那個沉默寡言的她,他看了極其不習慣,還有,更多的是心疼。何如初生來就應該高高興興的,要哭也是大聲地哭,驚天動地那種,剛才那樣沉默抑鬱根本不該是她。

    倆人來到街頭的「老上海城隍廟」,熱熱的豆漿喝下肚,他才敢說:「這幾個月,你在哪裡?」何如初悶頭吃炸糕,擦了擦嘴邊的油漬,頭也不抬說:「在很遠的地方。」遠到全然陌生,更加惶恐。

    韓張思量半天,不想提起令她痛苦的回憶,於是換了另外一個話題,「零班很多人都來北京了,我們正準備搞個聚會,大家見個面,到時候會去爬香山。你要不要一起來?」

    何如初拿起糙綠色的勺子,一遍又一遍攪著碗裡的豆漿----白糖早溶化了,可是她的手不像自己的似的,停不下來。溫熱的豆漿濺在褐色桌面上,分外明顯,勺子重重頓了半晌 ,緩緩搖頭:「不去了。」

    「為什麼她不去?」韓張不明白,她以前不是挺愛參加這些集體活動吧,忙前忙後、忙東忙西的,樂此不疲。

    何如初轉過頭,看著窗外一叢淡黃色jú花說:「香山沒什麼好玩的。」韓張想起她不怎麼愛運動,以為她不想去爬山,於是說:「那你想去哪裡?可以改嘛,女士優先,反正還沒定下來。人多著呢,應該會很熱鬧。」

    她還是搖頭:「我哪也不想去,你們自己去吧,別管我。」大家不是考上清華便是北大,最不濟也是赫赫有名的重點高校,叫她情何以堪,眾人面前怎麼抬的起頭來!正因為以前優秀過,所以現在的自卑才會深入骨髓。

    韓張見她神氣不對勁,硬生生打住,沉吟良久說:「鍾越、張炎岩他們進了清華,你知道嗎?」

    她搖頭,鍾越----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卻有種天上人間之感。鍾越一向優秀,進清華簡直是一定的。可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從韓張口裡說出來,她還是感到震撼----鍾越也在這裡。可是學校這麼大,又不屬於同一個教育部門,要碰面應該是很難吧。心情變得低沉。

    韓張問:「高考這些事,你一點都不知道?」她點頭,「恩,當時我走了,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沒有人告訴我。」其實是故意避開,不想聽不想看更不想談及。韓張便說這樣不行,到底是同學,應該要知道,一一說給她聽,「鍾越,張炎岩還有一班的一個人進了清華,就是在開學典禮上發言摔跤的那個;我,胡磊,丁旭,還有我們班的一個女生進了北大;周建斌,徐濤他們在人大;北師大也有幾個,袁林就在,還有班上的倆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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