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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3:43 作者: 李李翔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何媽媽也沒有像往常那樣一大早就催她起床。吃午飯時,她問:「爸爸怎麼又不回來?上哪出差去了?我明天就高考了。」何媽媽臉色沉了沉,壓抑著說:「你自己好好考。」她來回撥著碗裡的飯粒,悶悶說:「下午我要去看考場,熟悉熟悉環境。」何媽媽沒有說陪她一塊去,只說:「那你跟同學一塊去,早去早回。」

    吃完飯,她躲回自己房間打電話,「爸爸,你快回來陪我去看考場,我明天就高考了!」何爸爸這才想起來高考提前了一個月,忙道歉:「爸爸現在在外地呢,一時半會兒趕不回去。讓你媽----陪你去,好不好?」

    她搖頭說:「不要,媽媽讓我跟同學去。」何爸爸便哄著她,要她放鬆心情,全力以赴。她有些生氣地說:「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何爸爸遲疑半晌,說過幾天吧。

    她不依,「過幾天過幾天我都考完了,你還回來幹嘛呀?不行,這兩天你一定要給我趕回來,不然我不理你了。」說完,氣沖沖掛了電話。何爸爸無奈地搖了搖頭。

    下午,和幾個同樣分到二中高考的同學去看了考場。因為不熟悉環境,七彎八拐好不容易找到教室,看了編號,靠窗最後一排。窗外的海棠花已褪盡,葉繁枝盛,垂滿了手指頭大小累累的果實,青翠欲滴,十分可愛。她不由得大嘆這個位置好,放眼望去,滿目翠綠,心情清慡。

    晚餐是何媽媽親手準備的。她轉頭找了找,問:「阿姨呢?」何媽媽淡淡說:「阿姨家裡有事,請假回去住幾天。」其實是何媽媽怕家裡的阿姨口風不緊,影響她高考,藉故讓她離開。一到晚上,何媽媽老早就催著她睡覺。她心情有些緊張,翻來覆去睡不著,爬起來偷偷看了本漫畫書,翻到一半,睡意襲來,關燈睡了。和平時一樣,一覺睡到大天亮。

    吃完早飯,時間還早,她便說要慢慢走著去二中,也不要人接送。何媽媽這兩天心情很不好,氣血虧損,臉白唇青,老覺得身體輕飄飄的,頭重腳輕,連日來沒睡過一個好覺,神情非常憔悴,又怕女兒察覺,所以在家裡也上妝。因為精神不濟,又聽她說堅決不要人接送,也就算了。叮囑她路上注意,給她收拾好東西,送她出門。

    何如初之所以不要父母接送,是因為零班有人看了關於高考的報導,說「考場內莘莘學子奮筆疾書,考場外可憐父母烈日暴曬」,大家十分感慨,說其實父母站在場外對考試於事無補。相互約好了,高考時獨自上陣,絕不要父母站在外邊苦等。其實這也是零班「藝高人膽大」的表現。

    何如初經歷無數煉獄般的考試,什麼陣仗沒見過?反倒覺得高考不過爾爾,正常發揮。第二天上午考完英語,出來竟驚喜地發現何爸爸在校門口等著,連忙跑過去,抱住他的手,又跳又叫:「爸爸,你怎麼來了?」

    何爸爸遞給她飲料,笑說:「不是說爸爸不趕回來,以後再也不理爸爸了嗎?」她撒嬌說:「哎呀----,我開玩笑啦。」父女倆有說有笑回家了。

    何媽媽老早就做了一大桌菜,招呼她多吃點,對何爸爸卻是不理不睬,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何如初因為腦中的那根弦一直繃的緊緊的,也沒發現父母的異狀,一個勁兒的在飯桌上高談闊論,「考數學時,一到最後一題我照舊緊張。時間只剩二十分鐘,我急的不行,滿手全是汗,筆都握不住。後來不知怎地,靈光乍現,很快就做出來了。」

    何爸爸看著她微笑,點頭:「恩,考得不錯。復旦大學有把握嗎?」她停下手中的筷子,仰頭說:「爸爸,我不想去上海,我想去北京。」何爸爸問她:「怎麼突然想去北京?離家那麼遠,又是北方,只怕不適應。上海不好嗎?」

    她低頭不語,半晌才說:「挺想去看看的,再說北京是首都啊。」何爸爸不跟她爭論這個問題,只說:「考完再說。等分數估出來了,再做決定。」

    最後一場是理綜,何爸爸要開車送她,她將理由說了,吃完飯一個人老早就走了。她一出門,家裡的空氣立刻降到冰點。何爸爸坐不住,拿了鑰匙要走。何媽媽攔住他,冷嘲熱諷:「不知是哪個狐狸精勾的你連家也不要了!怎麼,要走?去哪?急急忙忙去給人端洗腳水呢----」

    何爸爸嫌惡地皺眉,推開她往外走。何媽媽哭著說:「你現在嫌我又老又丑了?外面自然有年輕漂亮的等著你!你也摸摸良心,這二十年來,對不對得起我!」這就是何爸爸為什麼不肯回家的原因。不回家又催,電話里疑神疑鬼,含沙射影,不乾不淨;一回到家又鬧,哭哭啼啼,夾槍帶棒,不得安寧。

    何爸爸忽然想起夫妻二十來年經歷的風風雨雨,同舟共濟,互相扶持----臉上愧疚的神色一閃而過,手握在門把上一時僵住沒有動。何媽媽見狀,一頭衝過來,撒潑道:「我今天就是拼了這條命,倒要看你走不走的了!」

    何爸爸早已厭煩,嘆氣說:「素菲,你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何苦來哉?」何媽媽哭倒在地,口裡哀哀啜泣:「想當年我跟著你,辛辛苦苦二十年,起早摸黑,哪裡對不住你了!現在你發達了,在外面養了狐狸精!你良心被狗吃了!怎麼不天打雷劈呢,老天不長眼啊----」

    何爸爸何媽媽本是大學同學,自由戀愛結的婚,八十年代初生活真是艱難啊,家徒四壁,一應家具俱無,一路同甘共苦。後來改革開放,趕上國家政策,何爸爸便下海經商,何媽媽自然而然專職在家相夫教子。

    何爸爸忽然長嘆一聲,說:「素菲,你一直說我變了,說社會變化太快。其實不是我變了,而是你一直不變。你應該出去看看,外面到底變成了什麼樣!」說完這話,也不顧跌倒在地的妻子,轉身走了。

    何媽媽淒淒涼涼哭了半天,抬頭看著對面穿衣鏡里的女人,面目猙獰,鬼哭狼嚎的,哪裡還有人樣,連自己看了都厭惡。萬念俱灰地想,自己這一生是完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何如初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來考試要用計算器,忙忙地又折回來。一打開門,門口鞋子散的到處都是,一個人影都沒有。心想父母可能出去溜達了,拿了計算器,推門要走時,又折回衛生間上廁所。

    推開門一看,滿地是血,一路蜿蜒著流出門fèng。

    高考完後,便是估分填志願。許魔頭髮了志願表,強調說:「這是正式的表格,一人一份,不允許塗改。大家看清楚代碼再填上去,千萬要仔細,眾所周知,志願甚至比高考還重要。大家落筆前,慎之慎之再慎之……」

    鍾越頻頻向門口張望,大家都在,怎麼何如初還不來?大家小心翼翼填完志願交了就走了。他一直等到所有人離去,她還是沒來。納悶地想,難道她提前填好交上去了?

    他不好打電話去她家裡問。於是同學聚會時,他便問韓張:「何如初今天怎麼沒來?」韓張低著頭不說話。他以為他沒聽清楚,又問了一遍。韓張好半天才回答:「她家裡出事了,不會來了。」韓張因為顧忌何如初的心情,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她發生這樣的事,自然不希望別人知道。偶然有人問起何如初,他只推說在家呢。

    那天晚上,眾人盡情玩樂,通宵達旦,他悶悶地喝了不少啤酒。後來忍不住,打電話到她家時,沒有人接,一直都這樣。考完大家都如籠中放飛的鳥兒,迫不及待離開,頂多留個聯繫方式。他也回美溪去了。直到高考分數出來,學校隆重地請他回來拍照留念,接受當地媒體雜誌的採訪。

    他以712分的高分成為整個上臨市理科高考狀元。零班有二十五人超過630分,考得最差的也有612分,遠遠超出重點線----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何如初。他特意去問許魔頭何如初的高考成績時,嚇了一大跳。

    許魔頭什麼話都沒說,給他看分數表。何如初那一欄寫著:語文,128;數學,140;英語,131----依她平時的成績,可算是超常發揮。可是理綜那一欄,卻用紅筆填了個醒目的「0」。他不明白,抬頭疑惑地看著許魔頭。

    許魔頭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她缺考。」他後來也聽說了何如初缺考的原因,並沒有痛心疾首地感嘆連連,只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鍾越一直不知道她為什麼缺考。韓張不肯說,許魔頭自然也不會告訴他。毫無疑問,他被清華大學錄取了,可是心情並不好。有觀眾看了電視台的專題報導,說:「這個男孩子,可謂是天之嬌子,長得英俊,又是高考狀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陽光少年,怎麼電視上看起來落落寡歡,不怎麼高興的樣子啊?」便有人隨口說:「肯定是電視採訪鬧的唄!」

    零班二十八個人,除去何如初,有三個清華,四個北大,兩個人大,兩個北師大,其他如復旦,浙大,交大,中山大學等耳熟能詳的名校就不用說了。也有志願沒填好,從清華北大落下來的,其他學校又看不上,於是復讀。

    韓張進了北大。韓校長家裡登門祝賀的人絡繹不絕,差點沒把門檻踩爛了。韓張只在媒體上露過一次臉,再也不肯接受採訪,跟著幾個同學出門旅行去了。當記者問他考上北大有什麼感想時,他低頭想了想,看著鏡頭說:「我希望我的朋友能高興。」

    整整一個暑假,他沒見過何如初。何如初仿佛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初情似情》第一卷「長發飄飄的年代」 完

    第十九章想念的感覺

    臨近大學開學,「上臨一中」安排了包廂專程歡送這些考上清華北大人大北師大等名校的學生去北京報到。一路上鑼鼓喧天,連韓校長都親來送別,握著鍾越的手稱讚他是「上臨一中」的驕傲。「上臨一中」十數年來,從未有人考過這麼高的高分。鍾越帶著無數的榮譽離開了母校「上臨一中」,來到天下學子夢寐以求的「清華大學」。

    他站在氣勢宏偉的校門前,抬頭凝望:這裡的一糙一木都有特殊的歷史寓意;這裡曾出現過無數令世人舉目,影響甚至改變中國近代現代史的人物;這裡名師雲集,人才薈萃,聲名遠播,享譽世界。心情澎湃,感慨激動之餘,陽光下他忽然想起那個長發飄飄的女孩,本來她也應當像他一樣懷著興奮雀躍的心情來到某所名校繼續深造。可是現在他連她在哪都不知道。猜測過無數可能,最後的結果只有讓他更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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