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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3:43 作者: 李李翔
她低頭見是手帕,怕把人家的弄髒了,還得賠,嫌麻煩,於是搖頭。從褲袋裡拿出一小袋雪白帶香味的紙巾,偏偏只剩一張,擦了擦鼻涕,眼淚還掛著呢,用手抹了抹,剛抹乾,淚珠兒又斷線般滾下來。
鍾越有點尷尬地收回手帕,見她哭得跟淚人兒一般,心裡有點異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倆人於是像大門神一樣杵在樓道里,何如初只顧傷心哭泣,他時不時看她一眼,不知如何是好。一向鎮定自若、胸有成竹的他此刻反倒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圖書館值勤的工作人員聽見聲響,探出頭來查看究竟,用詢問的眼光看他,他越發尷尬,忙說:「何如初,要不我們先進教室再說?」見她哭得不理他,實在怕丟臉,只好伸出手扯著她袖子像牽狗一樣牽回了教室。
何如初一屁股坐在講台台階上,對著空蕩蕩的教室還在哭,只是聲音小了許過,眼淚也慢慢停了。他出去將她丟在外面的書包拿進來,她伸出手----,他不明所以,遲疑了一下,也伸出自己的手----以為她要他拉她起來。
她抽著氣說:「書包----」他這才明白過來,趕緊遞給她,那隻伸出的手一直插在褲袋裡,似乎要隱藏什麼。她翻出書包裡帶的抽紙,擤鼻涕揩眼淚,眼睛紅腫,滿臉淚漬,當真一點形象也無。
這時,門被推開來,坐她前面的小個子男生周建斌走進來,他在食堂已經吃完飯,轉來回拿輔導資料回宿舍。他是外地學生,住學生公寓。見到正紅著眼睛的何如初,吃了一驚,顯然是剛哭過,於是抬頭看鐘越。
鍾越微微聳了聳肩。他關心地問:「何如初,你怎麼哭了?別再哭了,難看死了----」他也是好心讓她別哭,只是說出來的話不大中聽。
何如初倒沒生他的氣,想著等會兒同學都該回來了。雖然有半下午的假,可是零班的那些人照舊上自習,雷打不動。於是站起來,背過書包說:「我走了,要回家吃飯。」哭得餓了。
鍾越拿過鑰匙,說:「我也要吃飯去了。」倆人一起出了圖書館。正午時分,陽光最熾熱的時候,水泥地都跟化了似的。何如初從來沒有打傘遮陽的習慣,今天穿了雙扣帶卡通涼鞋,鞋底薄,覺得一股一股熱氣直往腳下鑽進來。眼淚也隨著酷暑蒸發不見了。
在學校小賣部買了桶冰淇淋,邊吃邊聊,問:「你住哪兒?遠不遠?」聲音還有些沙啞。鍾越說在商業街那塊兒,走路十幾分鐘,挺近的。她又問他怎麼不在學校吃飯。他說學校的飯菜難吃,現在跟著房東吃,偶爾也自己做一點。她不信,歪著頭問:「你會自己做菜?」
鍾越笑起來,打趣說:「何如初,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呢。」他一個人在異地求學,什麼事不是自己做呢。
已到小區門口,何如初指著其中一棟紅黃相間的大樓說:「我家到了,先走了。」揮一揮手穿過旁邊的小門跳進去。鍾越抬頭仰望,陽光下熠熠生輝,耀眼醒目,十分氣派,心想不知道她住幾樓。因為仰視的關係,眼睛被強光照的有點花,低下頭頓了頓,才沿著街道回去了。
回到家,何媽媽催著她趕緊吃飯,何爸爸端了盤冰鎮西瓜汁出來,說:「大中午的回來,可別中暑了。吃點涼的降降溫。」她甩了拖鞋,悶不吭聲坐在餐桌邊。何爸爸跟過來,抬頭一瞧,忙問:「怎麼了?哭了?」眼睛周圍一圈都是紅的,心疼地直說:「哎呦----都哭腫了,到底怎麼一回事?「她胡亂點點頭,還是一言不發。
何媽媽端來飯菜,說:「和同學鬧矛盾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禮讓。都是同學,有多大的事?你這就高三了,以後上了大學,各奔東西,想見一面也難。這麼大了還哭鼻子,看人笑話。」
說得她更加鬱悶。何爸爸忙說:「好了好了,光知道說她,還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呢!」又哄著她說:「哪不高興了?誰欺負你了,跟爸爸說,爸爸給你出氣。」她本來想問爸爸有沒有插手她進零班一事,畢竟上個學期期末考試她確實是第九名,戴曉那番話到底給她帶來陰影。可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隱隱地怕事情真如戴曉所說,那麼自己真不知該如何面對。
思來想去半天,心裡哽著塊沉沉的石頭似的,悶悶的十分難受,躺在床上給韓張電話,「進零班的標準是什麼?是按上學期期末成績排名嗎?」韓張奇怪地說:「好端端的問這個幹嘛?大概是吧。」
她聽得心裡一涼,將戴曉的事告訴他,語氣澀澀地說:「如果是這樣,我真不要進那個所謂的零班。」鬧得朋友反目,何苦來哉!
韓張忙說:「我還以為什麼事呢!那肯定是按這兩年的綜合成績排名啦。你聽戴曉胡說八道,她成績本來就不如你,就只上次比你多考三五分,這有什麼耿耿於懷的!我說你也太窩囊了,這有什麼好哭的?戴曉那人,小里小氣的心眼多,還特麻煩,我不喜歡。虧你跟她做了這麼久朋友,絕交就絕交,怕什麼,她這次倒是乾淨慡快。」他自然是一心向著她。
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了,語氣也隨之輕快起來,她哼道:「反正你只會說風涼話!我心裡可難受了。」不管誰是誰非,朋友鬧到絕交的地步,實在不是一件高興的事。
韓張痞痞地說:「你還有心情多愁善感,不如多做幾道證明題。只怕明天還有考試。」果然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聽得她叫起來:「今天不是才考完嗎?」
「許魔頭為什麼叫許魔頭?你也不去想想。現在考試不是跟吃飯一樣嘛,難道你吃了午飯,晚飯就可以不吃了?今天考完了明天就不能考,哪裡來的邏輯。」
她唉聲嘆氣連番抱怨,只好攤開習題,埋頭做起來。
何媽媽見她整個人懨懨的,又哭得那樣,到底放心不下,於是上來瞧瞧。見她在打電話,站在門外恰好將事情來龍去脈聽了個明白。又看她趴在桌前做題,也就不進去了,帶上沒關緊的房門下樓來。
何爸爸拿了車鑰匙正要出門,見她下來,頓住腳步,回頭問:「她怎麼了?還哭呢?」何媽媽笑了下,搖頭:「沒,做作業呢。那孩子真實心眼。」將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何爸爸搖頭:「哎,這孩子----,便是老韓照顧照顧她,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何況她確實不錯。倒是那個小韓,跟他爸簡直就一個樣。」
其實何爸爸還真說過請韓校長多多照顧女兒這樣的話,只是何如初哪會知道這些事。何爸爸也不會讓她知曉。
何媽媽喊住他:「這半下午,又是周末,你上哪兒?」何爸爸只說有事,打開門就走。何媽媽趕緊追上來問:「那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何爸爸腳步停了停,便說:「不了,可能很晚才回來。你讓初初早點睡,十幾歲的孩子,天天晚睡早起,比大人還累,怎麼受得了。」何媽媽又叮囑一番,看著他進了電梯。
上晚自習時,許魔頭的數學試卷就發下來了。他抖著一疊卷子,紙張「嘩啦啦」地響,「這次考試是給大家提個醒兒,若想進名牌大學,數學非得好不可。我的要求是,一百五十分的滿分,像咱們這樣的班,平均分要在一百三十八分以上。你們看看,誰達到這個平均分,誰又沒達到。」
等大家都拿到自己的試卷,他又說:「我要特別表揚鍾越同學,他這次是一百四十九分,其實本應該是滿分,有一道題寫的步驟有點亂,我扣了一分。當然高考一般不會為這個扣分,只是故意扣這麼一分,希望他再接再厲。」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鍾越身上,有羨的有嘆的,連滿心懊惱的何如初也不例外。他本人卻沒什麼大的反應,對這樣一番高度表揚坦然自若,絕對是從小就習慣於稱讚的人才做得到這樣不動如山。
何如初考得正如預想一般,不怎麼好,一百二十八分,雖然這個成績放在重點班都不差,可是離許魔頭口中的平均分差了整整十分,心情變的很低沉,抑鬱不樂。連許魔頭評講試卷,她也提不起精神,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剛洗的長髮胡亂散在鍾越桌前,如絲緞一般,她本人卻毫無知覺,一味想著該怎麼縮短這十分的差距。
鍾越鼻尖聞到淡淡清香,垂眸看見一片如雲墨般的絲緞,手指下意識在發尾掃過,觸電一般,立即縮回來。可是心已經亂了,如此兩三回,完全不由自主。隱約只知道許魔頭已經講完選擇填空題。他深吸一口氣,不允許自己分心,將擾亂他的三千煩惱絲拂下課桌。
何如初感覺到動靜,睜著大大的眼睛,回頭看他,意識到是自己頭髮,連忙道歉,拿出絲帶,隨便圈了個馬尾。這就是她為什麼不願意留長髮的原因。小時候老被后座的調皮男生用文具盒夾頭髮,總是疼的眼淚汪汪的。可是剪了吧,又跟刺蝟似的,難看死了,而且還長得快,每個月都要去理髮店修一次劉海。
下課休息,韓張直接坐在她桌上,要看她的試卷,她不給。他笑說:「藏著掖著幹嘛,給我看看,考多少?」何如初問他考多少,他說一百四十五,錯了一道填空題。
她更不給他看了,嘴裡嘟嘟囔囔罵他不是人,考那麼高,也不管她,算哪門子朋友。韓張眯著眼笑起來,說:「不給就不給,誰不知道你一百二十八啊。」
何如初瞪大眼問:「誰告訴你的?」韓張指了指前排的周建斌,得意地說:「還用你說,一問就知道。」
何如初心裡暗罵周建斌大嘴巴,使勁推韓張:「去去去----,上課了,上課了。」周建斌聽見韓張說他,一臉茫然的回頭,見似乎沒什麼事情,又鑽入題海里,完全在狀況之外。
韓張口裡哼著小調笑嘻嘻地回座位。
何如初口裡罵他唧唧歪歪真討厭,抽出試卷攤在桌上,看著上面的紅叉,忍不住又唉聲嘆氣起來。鍾越抬眼看了下,想了想說:「給我看看?」拿過試卷翻了一遍,指著其中一道題說:「你這樣做是化簡為繁了,其實有一個更簡單明了的方法,適合於這種類型的所有題目。你先找出對稱中心,這個是關鍵,其他的就好辦了……」
何如初低聲叫起來:「許魔頭沒講過這種方法耶----你怎麼知道?」
鍾越微微一笑:「老師能講的也有限,自己多看看就知道了。」何如初崇拜地看著他,豎起大拇指說:「鍾越,你真厲害,怪不得剛才許魔頭那樣誇你呢,真是受之無愧啊。」鍾越笑了一下,低頭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