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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11:20 作者: 誰家糰子
王宥抬頭看著景昭帝,眼睛裡慢慢溢出一絲光亮:「或許,臣在世人眼裡是亂臣賊子,是專弄權術陷害忠良的佞臣,那些因臣而死的確實不少都是忠臣,可他們難道不是功高震主,威脅到了陛下的地位和權利。
臣猶自還記得沈祁傲當年因就西境的問題與陛下發生口舌之爭,陛下怒極,深感自己龍威受到侵犯,當著臣的面打砸了御書房所有的東西並破口大罵沈祁傲欺君罔上該誅。
陛下皇位得來不易,向來最是能隱忍,最不會如此喜怒形於色,更不會當著下臣的面發如此大一通火,這難道不是陛下故意給臣的暗示?你說沈祁傲該誅殺,臣便做你手中的利刃,讓沈家連同沈家軍皆不存於世,而陛下當年明知沈家謀逆的案子有異,疑點重重,卻從沒想過網開一面。其實,沈祁傲是忠是奸,陛下心知肚明,可沈家戰功累累,又有祖上打下的基業根深蒂固,這份龐大的軍權勢力對陛下來說是莫大的威脅,他沈家只要跺跺腳,很可能就會江山易主,有這樣的家族存在,陛下豈能安枕無憂?」
景昭帝鬆弛的面部隱隱發顫,怒道:「是你!是你使計陷害沈家在先,朕只是受你蒙蔽而致。」
「是啊。」王宥笑得蒼涼「你只是甘願被臣這個奸佞之徒蒙蔽而已!」
他笑著,兀自繼續往下說著,」陛下要維持朝局的平衡,臣便替你維繫,陛下要除掉任何威脅你的人,臣便替你去除。於陛下而言,臣對你盡到了忠,臣骨子裡雖是佞臣,卻從未想過取而代之!
你我皆是行走於血腥之中的人,陛下曾經手染鮮血卻偏要洗清這些污濁做盛世明君,可這些腌臢事總要有人去做,臣無怨無悔!陛下要這盛世天下海晏河清,臣便為陛下手染鮮血,墜身地獄!」
景昭帝心潮起伏不定,明黃龍袍裹著的身軀微微顫了一下,近乎驚愕地盯著王宥,這個人帶給了他從未有過的震撼,他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透徹這個人。
「你有何遺願?」景昭帝神色複雜地凝著王宥,問道。
「臣重儀表儀容,只想正衣冠,死的體面些,不想斬首示眾,更不想五馬分屍,那樣死的太難看!」王宥叩首道。
景昭帝沉默了半晌,命人拿來筆墨紙硯,送到王宥跟前:「寫下關於沈家舊案的認罪手書,將你如何設計陷害沈家的事陳述清楚。」
王宥沒有半分遲疑便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全寫了下來,最後落下自己的名字,陳與景昭帝。
景昭帝仔細看過之後,便將手書收入袖子,目光又在王宥臉上停留了良久,最後終於收回了目光,面無表情道:「將王宥的朝服拿過來,替他淨身更衣。」
「臣謝主隆恩!」王宥再次叩首。
若不是因為龐空能壓制樓君炎在官場上的運勢,甚至影響到景昭帝對樓君炎的態度,他也不會如此早便向樓君炎發難,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樓君炎這個眼中釘,隨著樓君炎越發的耀眼越發得景昭帝的重視,他更怕景昭帝眼裡再也看不到自己。
他留念這份聖寵!
半個時辰後,王宥更衣完畢,整個人頓時容光煥發,不復先前的邋遢萎靡,倒更像是一位鬚髮美髯男子,儀表堂堂,從容淡定。
景昭帝招手:「賜酒!」
毒酒入喉,如刀子一般絞動王宥的五臟六腑,猩紅的血糊了滿嘴唇,可他卻只是看著景昭帝的方向,笑得慘澹而釋懷:
「陛……下,臣雖認罪……但卻不後悔……」
最後一字落下,王宥的生命也走到了終點。他這一生終究是惡事做的太多,哪怕經過李家案子後,他強行洗白自己也不過是為著迷惑君心,迷惑世人的眼睛罷了。
王宥位極人臣,終將也會在歷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但卻是歷史的反面教材,會是人人恨不得殺之的佞臣,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架上。
景昭帝最後看了一眼王宥的屍身,慢慢地走出了詔獄,將手書交給了等候在外的樓君炎:「王宥已經認罪自裁!」
說完,便大步往前走。
迎著刺眼的陽光,景昭帝竟覺得眼眶莫名濕潤,許是陽光太灼眼了吧,以往他希望王宥連同他身後的勢力全部消失,可真等到王宥死了,自己倒生出一種沉重的心情,很不是滋味。
從他逼宮登基以來,王宥便是他用得最趁手的武器,可謂是他指哪兒,他便能打哪兒,有時不需要他明示,他便知道如何做能讓他滿意。
然,這件得力的武器終究是要丟了!
而樓君炎仔細看過王宥的手書後,發現他只交代了沈家的事,關於最近陷害范仲和韓向諾以及其他幾位大臣的事隻字未提,樓君炎隨即便追了上去。
「陛下,臣有要事容稟,范仲興造流江水利時,被誣告偷工減料貪污受賄並不屬實,而是與王……」
「樓君炎!」景昭帝猛地回頭,陡然拔高了聲音,「朕讓你審的是沈家舊案,而非范仲。如今人已經死了,難不成你讓朕把王宥從閻王手中拉回來,讓你再來重審范仲的事不成?難道你想整個閔州的地方官員以及聯民告范仲的百姓全部伏法認罪不成?」
「臣不是這個意思!」
「哼。」景昭帝鐵青著臉,拂袖離去。
樓君炎眸光幽深,注視著景昭帝遠去的身影,恐怕景昭帝在位其間,范仲身上的污點都無法去掉了,不過人性向來複雜多變,一個毀譽參半的名聲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