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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他若一直板著臉,倒還罷了,畢竟錦棠整整兩個月,時時叫林欽纏繞,也覺得林欽是嫌自己死的太冤,想要來討命,叫她整日不得安寧。
可偏偏,無論葛牙妹還是陳淮安,都以為她是愛著林欽,才不肯坦承心扉的。
她苦熬了兩個月,若非有個阿荷時時抱在懷裡,給她以勇氣,她是撐不過來的。
此時陳淮安還笑,錦棠就很生氣了。
一腳踩過去,她頓時破口就罵了起來:「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想的,我總是想起他,我努力的不想讓自己想,可我總是想到他。我想好好愛孩子,好好兒的過日子,可他就在我眼前不停的晃來晃去。他是來索命的,偏偏他是我害死的,我沒有辦法,我躲不開他,我怕的要死,可我躲不開他,我只有抱著阿荷的時候才能從他的泥潭裡爬出來,你們卻以為我是愛他,我是為他而相思,你們,你們……」
她說著就哭了起來。
陳淮安笑著伸出雙手,想要摟她。
錦棠又氣又委屈,越看他笑就越生氣,狠命的蹬了兩腳,因他腿骨太硬,倒是蹬的自己的腳疼,索性腳抬起來,就踩到了他的鼻子上。
「羅錦棠,欺人不欺臉,老子是個男人,你能不能稍微給我點兒臉?」陳淮安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腳。
「那你了,我這般艱難,都還想著要好好兒過日子,你倒想趕我走了,美的你。」說著,錦棠穩穩一腳就踩了上去。
陳淮安大嘴一張,一口白牙,作勢要咬,嚇的錦棠哇的一聲大叫,愈發的喊破了嗓子的嚎了起來。
嚇的院子裡一群正在夜宿的鳥兒,全都於這月夜之中,撲楞楞的飛遠了。
錦棠這一回哭了個天昏地暗,連踢帶打,又哭又鬧,陳淮安也作不了別的,只能任她去哭,直到她哭夠了,也打夠了,鬧累了,才能將她摟入懷中。
「回來的那夜,你半夜忽而坐了起來,直瞪瞪的望著前方,不停的說,上官,我也不想殺你的,但我不殺你,你就要殺我的淮安,我不得不下手,畢竟我不能叫你殺了淮安。這樣,我拿命抵你行不行?」
陳淮安將暴躁的錦棠一點點摟入懷中,啞聲說:「然後,你就爬起來,自己一個人出了後院,到了黑龍潭邊上,我跟著你,在你跳潭之前把你給弄了回來。可等我再度被孩子的哭聲吵醒,你又不見了,我還是從黑龍潭邊把你給撿來的,你還記得嗎?」
錦棠不記得,完全不記得自己半夜跑出去,還自殺過的事。
陳淮安於是又道:「後來我就不敢睡了,一直守著你,發現你隨時會驚醒,會跑,連著七八個夜晚,總是試圖要跳進黑龍潭裡去。無論怎麼叫還是喊,你都不會醒,但只要阿荷一哭,你立刻就會醒過來,忙著給她餵奶,換尿布,抱著她不停的哄。」
籍此,陳淮安是第一個發現錦棠病了的人。
是他不停念叨著,說錦棠病了,小芷堂才會堅決的說錦棠病了。
她不止被林欽一把拉下了城牆,還將死的恐懼深深種植在她心裡,仿如陰魂索命一般的,勾著錦棠要去自殺,而黑龍潭就在院後,她要想跳水溺亡,防不勝防。
這時候,陳淮安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完全撒手,把小阿荷給她一個人照顧。
畢竟唯有照顧阿荷的時候,羅錦棠才會清醒,會像個正常人一樣。
哪怕夜夜不眠,可總好過於夢裡跳入黑龍潭中啊。
他白日上衙,傍晚到錦堂香,但凡錦棠睡著了,便坐在西廂的窗外守著,看她夜裡會不會出來。
她的疾病不在身體上,而在心裡頭。
沒有任何人能幫到她,甚至陳淮安也沒有辦法,他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只有阿荷,只有寄希望於阿荷和羅錦棠自己,等待著她的靈魂從黑暗與泥濘之中,自己艱難的爬出來。
而阿荷,是唯一能照亮她生的希望,是能讓她找到回家路途的那盞明燈。
「昨夜我看到你站在門上,願意主動找我說話,我就想,我的糖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終於自己從那泥潭之中爬出來,自己找回來了。」
陳淮安仰著頭,竭力忍著微紅的眼中要落下淚來:「這時候我就想,我該帶著你看看林欽的墓,也該帶著你與他有個交付,從此之後,你當就能放下這一切了。
你的病當然也就會好了。」
所以,她真的曾經病過,但她的病現在好了?
錦棠想起這兩個月來的天昏地暗,此時才起了後怕:「果真我曾尋過多回死?」
陳淮安再不言語,只是將錦棠瘦了不少的身軀緊緊摟在懷中。
那一回回的,她的眸子裡失了往日的神彩,任憑他怎麼呼喚,怎麼叫著,哭求,她都是視而不見。
他比誰都明白,那並非羅錦棠有多愛林欽,而是她太愛他和孩子了,總以為只有犧牲自己,才能換來他和阿荷活著,那種固執的念頭種在她的腦子裡,像惡魔一般,叫她擺不脫,揮不去。
陳淮安不止一次的想過,萬一錦棠死了,自己該怎麼辦。
他又何嘗不曾自責過,當錦棠落下城牆的時候,自己沒能伸出去的那隻手。
還好,她自己走出來,並自己走回來了。
瘦成一把骨頭的羅錦棠,自己一個人跌跌撞撞,艱難的從泥濘深處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