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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陳淮安依舊不敢看,刀兵晃眼,人人都砍紅了眼,沒有人想到三百里外的京城,他們的憤怒,在此處就得到了渲泄,於是亂鬥了起來。

    「你瞧,林指揮使是舉著咱們二奶奶的,他摔死了,可咱們二奶奶猶還好好兒的呢。」王金丹於是又道。

    何其荒唐,但這是真的。

    城下的將士們紛紛奔赴而來,聚涌在一處的頭盔叫太陽照耀,映在城樓上便是一片斑駁,城樓下的空地上,幾株荒草,幾枝爛兵器,橫七豎八的散豎著。

    深紅色的血潤無細無聲的,往褚黃色的土裡緩緩兒的流著。

    鐵甲的指揮使摔爛了他的盔甲,摔破了他的頭顱,腦後一攤血無聲的往外流著,甚至於,他還未死,還睜著眼睛。

    而他的一雙手高高的舉著,兩手緊掐著自己上方女子的腰部,恰是因為有他這樣舉著,羅錦棠才不致被摔傷,摔死。

    甚至於,他握的太緊,錦棠都無法掙開他的手,無法從他的手裡將自己脫出來。

    「我真的,曾在幕見閣的西閣里見過你?」林欽囁嚅著嘴角,問道。

    錦棠連連點頭:「見過的,後來你總是站在我家門外,惹得我煩,可我與陳淮安和離之後就跟你成親了,我對不起你,我原是想跟你一起死的,現在也可以,只要你還恨我,還生我的氣,就此刻殺了我也行。你得放了我的淮安,你得讓他回去照料我的孩子。」

    林欽輕輕嘆了一息:「我依舊不懂……」說著,他緩緩鬆手,讓羅錦棠能落下來,落入自己懷中。

    從一開始,她愈千里而寄那封信,讓阿恪躲過一死,再到她在涼州時,提著兩罈子酒站在大都督府外,然後到河間府,再到京城,一次又一次,林欽沒有上天的恩寵,不似陳淮安一般能擁有兩生的記憶。

    他只知道這個女子所作的一切,必定與他有關。

    可他至死也不會知道的是,上輩子,阿恪之死讓陸寶琳受了刺激,然後就瘋顛了。

    瘋顛之後,她於夜裡,在林欽床前放火,幾乎燒壞了林欽的半條胳膊,到錦棠與他成親時,他一條胳膊依舊帶著傷疤,很難舒展。

    她是站在曾經作過夫妻的立場上,一次次的幫他,想要讓他的人生走的更順一點。

    但畢竟不是夫妻,也沒有三年的相處,於林欽來說,羅錦棠只是個陌生女子而已,一回又一回的幫他,甚至惹他生了莫名的情愫,偏偏她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當然,若非他的這一念情動,歷史的洪流在此,將再一次重新被改寫。

    「古人常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羅錦棠,在此刻之前我不懂得,不懂得那句話的意思……」

    林欽長長的一聲嘆,嘆出了他腔中所有的餘氣,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他為氣而起兵,又為情而死,依舊不曾逃過上輩子的老路。

    錦棠於他身上掙扎著爬了起來,將林欽的頭摟入懷中。

    更多的將士們聚集到了一處,有人吼著要去攻京城,也有人說:「散了吧,大都督都死了,咱們還攻的什麼城?群龍無首,死路一條啊。」

    但終歸還是想要進攻的一方占了上風,沒有主帥統領著,仿如流民一般,騎兵們率先調轉馬蹄,便向著京城方向而去。

    但就在這時,遠方的田野上騰起漫天的黃煙,瞬時遮住了高照的艷陽,遮天蔽日,並且,越來越近。

    騎兵們還在往前沖,步兵們先就停了下來,站於原地,怔怔的看著。

    黃煙越來越近,不止一方,沃野萬里的平原上,四面八方都騰起黃塵來,整個河間府都被籠罩其中,竟呈包圍之勢。

    也不知誰高喊了一聲:「這是皇上的百萬大軍,前來圍城了。」

    騎兵們於是也停了下來,勒馬原地,俱皆睜大了雙眼,往遠極處看著。

    黃塵之中,終於兩匹馬率先躍出,薄塵披肩的將軍於馬上端然而座,手執長劍,殺將而來,一個,又一個,於黃色的天暮之中跳將而出。

    不過一夜,一夜而已。

    皇帝的軍隊居然能把整座河間府團團圍困?

    李言在城樓上大叫:「這不可能,神武衛撤出京城,京城就是空的,漠北和遼東的兵至少要五日才能馳來,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兵,京城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兵,這怎麼可能?」

    王金丹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咱們皇上調的是天兵天降,百萬雄師從天而降,就是來收剿叛軍的。你們此時不逃就是白白送死,還要不要上?」

    昨夜算命先生的話猶還在耳,李言多讀過幾本兵書,畢竟更理智些,他道:「王大人您不明白,咱們到了此刻,既已四面楚歌,就退無可退,必得要拼上命了。」

    「你總聽過,三面圍城,還要留一出口。皇上圍城,只圍三邊,總會放一出口,你帶人往北走,到君子津渡,那是皇上因為仁慈而給諸位留的活路,莫說我沒勸過你。」王金丹言罷,下城牆,去找陳淮安了。

    李言茫然良久,也不思量王金丹這言語是否有詐,畢竟主帥已死,仕氣大大受搓,遂召集自己的人馬,一傳十十傳百,俱皆調轉馬頭,往北而去。

    而這時候,三面的包圍仍舊在收緊,為首的將軍一身銀甲,紅披刺眼,策馬而來,聲音高昂而又明亮:「諸位,皇上心慈仁厚,也知戰事皆由林欽操縱而起。天子之令,只斬林欽,不傷無辜,有叫林欽盅惑而起兵者,只要此時檄械,返鄉,皇上決不統籌,亦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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