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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遙想當年,他為了騙孫福海,還冒充過神醫了,此時一幅吊死鬼的小喪幡兒似的旗子一打,遙遙高叫一聲算命,他便繼續往前走了。
陳淮安也不遠走,遙遙對著河間堡的城牆,緩緩揭開衣帶,將件錦袍自身上解了下來。
明天五更之前,他必須入城,日暮之前,也必須把羅錦棠和朱玄林從城中救出來。
而且,出城之後,還得用半夜的時間逃回京城,否則的話,皇上所調的援兵不來,他還得叫林欽半路給捉回去。
閉上眼睛,陳淮安遙遙聽著,便聽到騾駒的破鑼嗓子,在悠闌而寧靜的曠野之中響起,他唱的是:「算命有訣,可定富貴,五行生旺,榮華之人,四柱休囚,林下之客……若有看官,賞飯一碗,吾將從小看到老,點你一言,貧窮者變富貴,階下囚變千金子,止要三文,止要三文錢啦!」
明月高縣的蒼茫大地上,三更半夜,騾駒走的極緩,邊走邊唱著。
而陳淮安,則轉頭,往北而去。
河間府中,朱玄林睡著之後,錦棠又叫林欽給喚出去了。
這一回,他直接把錦棠帶到了河間府的城隍廟。
半夜的街道上,處了走來走去巡邏的士兵外,空無一人。
林欽極緩慢的走著,行至街頭的牌坊處時,他提著劍柄,啞聲道:「我總記得自已小時候,為了爭這牌坊下一塊夜裡能睡覺的地方,叫那些老乞丐們壓在地上毒打。」
上輩子,倆人出遊至河間府的時候,林欽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錦棠當時無心聽他說這些,也沒有應過聲兒。
當然,她除了知道林欽小時候是個小乞丐,在河間府乞討長大之外,於他的家世,背景,知道的非常少。
不過,這一回,她問道:「那你當時是怎麼做的呢?」
林欽側首,低頭望著錦棠,道:「我在城隍廟的門外撿到一枚匕首,然後,便趁著如這般的月夜,人人都在沉睡之中時,一個又一個的,將他們處理了,扔入河道。長此以往,這街上就清淨了,也就只有我一個乞兒了。」
錦棠側首望著他:「為何要扔入河道?」
林欽道:「因為河道之中,最容易藏匿屍首,也無人知道是我那麼一個,才六七歲的孩子乾的。」
錦棠聽了,頗覺得骨寒,打了個寒噙,將身上的短襦衣緊了緊,包臂往前走著。
再往前,便是那處驢肉火燒攤子,林欽站在門上,深深嗅了一口氣,逕自走到了城隍廟門上。然後,他又道:「後來到了陸府。陸剛不過一任洗馬而已,養得個驕縱女子,我虔心卑服,想好了要作上門之婿,她卻轉而找了個油頭滑嘴之人。」
錦棠輕輕嘆了一氣,道:「是她無福,配不上你。」
林欽頗有幾分哽噎:「我向來都是個沉默寡言,不擅言辭之人,似乎正是因此,總不能討得女子歡心,蹉跎至今。」
要說林欽這一點,錦棠比任何人都了解。
他確實不擅言辭,木訥,想要對誰好,只會默默的,私底下付出一切,但絕不會花言巧舌之語。上輩子她嫁給他,徜若他能像陳淮安一般,巧舌如簧的哄上幾句,委下身段來死皮賴臉的纏上幾回,或者倆人就圓房了,就成了真夫妻。
可他不會,他永遠不懂得什麼叫作烈女怕纏郎。
有時候,婚姻其實就是吵吵嚷嚷,打打鬧鬧,相互嫌棄卻又不離不棄。
錦棠於是道:「但這些,並非皇上,或者小皇子造成的,您是武侯,是忠臣,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為何如此孤注一擲,將自己推到萬劫不復之中?」
林欽站在城隍廟門上,月光下兩道秀眉,面如璞玉,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比之陸寶琳,黃玉洛只是他自以為要成親的對相,羅錦棠與她們不同,分明是絕不可能的,應當也不是男女之情。
他就只想這條路長一點,再長一點,能如此相聊著,他願意坦承自己畢生的痛苦與一道道瘡疤,仿佛這樣,曾經的苦難就能於他的心頭,於他的歲月之中,從此消泯一般。
就在這時,身後忽而一人報說:「指揮使,有一個叫作王金丹的,說是皇上派來的,要與您談判。」
「放入城來,仔細搜檢,不許他夾帶任何兵器,也不准多放一人入城。」林欽斷然道。
轉眼,大堂之上。
「皇上給的親筆書信呢,既是來求和的,本侯問你,他準備何時退位?」林欽開口便問。
王金丹大剌剌的站著,厚厚的嘴唇笑的跟只金元寶一般:「林大人,咱們皇上可沒想著向您屈服,而且他還說了,從漠北和遼東調來的百萬大軍,倆日之內將包圍河間,渤海才是侯爺您的歸宿。」
林欽騰的就站了起來。
低矮的燭,只照著他的身子,照不到他的臉。
「殺了他,掛到城門上去。」
「不可以。」錦棠一聲尖叫,高聲道:「指揮使大人,王金丹是開玩笑的,肯定不是皇上叫他來的,小皇子還在這兒了,他怎麼可能派大軍來圍攻您?
王金丹,快說,你只是在撒謊,快說呀。」
王金丹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依舊笑的跟只元寶似的,但已經笑的比哭還難看了:「實話就是,百萬大軍,不日攻城,在此起兵者,無論林欽還是才從西北被調來的諸位,無一倖免,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