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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來人於是一刀先捅了他父親。

    然後,直到他父親咽氣之後,才捅了他的母親。

    他母親死的時候,撲在他父親的身上,一雙手,握起丈夫的一雙手,兩隻眼睛圓睜著,透過米缸的縫隙,就那麼盯著缸里的孩子。

    皇帝在登基之前密謀過些什麼,又曾在潛邸做過些什麼,就這樣,隨著他父母的死而深埋,永遠也無人提及了。

    小小的林欽猶不懂事,舔著父母的血,吃著缸里的米,直到連人帶缸,被扔出府的時候。

    這樣活下來的人。

    他死前是見過父親怎麼對待母親的,也是在米缸里,一直看著父母的手握在一處,至人來撕時都撕不開的。

    他需要一個像母親一樣忠貞,愛一個人就赴湯蹈火義無反顧的烈性女子。

    也隨時準備著像父親一樣,做一個絕不會死在女人之前的男人。

    這樣的人,又豈會為了滿足一個女人狂妄的野心,就與她同流合污?

    但是等胡傳原原本本,把林欽的話回給太后黃玉洛之後。

    太后摟著懷裡一個身子小小,腦袋格外的圓還格外大的小嬰兒,這就是傳說中,黃愛蓮的遺腹子了。

    她默了半晌,斷然道:「林欽不肯辦事,癥結非是出在他的忠誠,而是出在羅錦棠身上,你先下去吧,哀家知道該怎麼辦了。」

    *

    次日一早,清清早兒的,余娘子等那宿在一等上房之中的倆小夫妻吃罷了早飯,出門之後,這才進來收盤子,準備替他們收拾床鋪。

    臨窗的炕床,余娘子怎麼瞧都覺得那床單鋪的有點兒太展了些,於是伸手撫了一把,哎喲,炕床居然是個大坑。把她給嚇的,她道:「瞧瞧,我就說吧,這炕准得塌。」

    不過炕塌了也就塌了,撂起床單,下面壓著一枚至少二兩銀子的銀餅,也夠賠這客棧一張炕了。

    余娘子追出門,抬頭看時,那男人背著妻子,已經從山後的台階上,一步步的往上走了。

    小娘子今兒換了一件雪青面的短襖,下繫著白面長裙,男人還是昨兒那件青緣羅衫,一條緊實的臂膀輕輕摟著妻子的臀部,閒庭信步似的,就從那台階上,一步步的上山去了。

    余娘子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去收拾屋子了。

    上了山,此時處處都是人了。

    錦棠隨陳淮安來此,真的就僅僅是想聽致誠法師講一段《法華經》而已。

    今日,便天子至,也是佛門弟子,要坐著聽經的。

    錦棠才入山門,遙遙就見劉思罔站在不遠處,一手負著,正在左顧右盼,瞧那樣子就是在等她呢。

    陳澈的氣不能消,陸寶娟就不能被放出來,敏敏王妃自然著急,想托她去勸陳澈。

    敢對女人揮巴掌的公公,錦棠可不敢惹,她故意一彎腰,拉著陳淮安從左側偏殿的後面走了過去,直接拾級,上到了大雄寶殿外的廣場上。

    但陳淮安拉著她的手,就一直不停的往前走。

    錦棠遙遙瞧見林欽,亦瞧見敏敏王妃,旭親王等人,一眾王公貴族們都坐在最前面。而林欽遙遙側首,一雙眸子冷冷盯牢了,一直望著她。

    她此時和一眾普通的香客們擠在偏殿的廊廡下,但是,陳淮安挺撥的個頭,古銅色的面龐,並那一臉刺刺拉拉的胡茬,就是最顯眼的,只要人們看到他,就必定能看到她。

    錦棠怕敏敏王妃逼著她到陳澈面前去說情,更怕見林欽,她直覺,總覺得但凡見了林欽,他必定會說出什麼來,叫陳淮安誤解她。

    此時大雄寶殿的殿內,並廊廡下,密密麻麻站著近百位僧人。

    而陳澈是唯一一位可以進殿拈香的居士,正在其中拈香。

    錦棠掂起腳來,搖著陳淮安的手,道:「至美,我有個事兒得告訴你。我怕是好心辦了件壞事兒。」

    陳淮安似乎一直在盯著大殿中的陳澈,因佛樂太奏起,非常的吵,故而彎了彎腰,在錦棠耳畔說道:「什麼,我聽不見。」

    錦棠踮起腳來,高聲說道:「我這些日子來一直去神武衛,見過很多回小皇子……」

    恰就在這時,所有的人齊齊拜倒,佛樂忽而大奏,南無阿彌陀佛之聲仿如洪浪一般響起,錦棠自己的話語都被淹沒在洪浪之中,也就不知道陳淮安是不是聽得到了。

    終於三叩九拜畢。

    此時整個寺中,並綿延到山門外的,仿如潮水般的信眾們全部拜倒在地。

    有些人是帶著蒲團的,另有很多人就是席地而坐,要聽致誠法師講經。

    錦棠終於等到安靜了。她與陳淮安坐在一處,她有一隻蒲團,也不知道陳淮安從誰的屁股下面牽來的,而他自己則是席地而坐。

    致誠法師並不翻經書。

    合著信眾們念罷開經謁,他雙掌合什便頌起偈言來:「我念過去數。為求大法顧。雖作世國王。不貪五裕樂……情存廟法顧。身心有泄倦……」

    錦棠於是又悄聲在陳淮安耳畔說道:「我怕林欽要因為此事而為難小皇子……」

    又是一句未說完,陳淮安忽而就站了起來,對著大殿廊廡下的致誠法師遙遙一拜,高聲說道:「法師,弟子愚昧,想知道,何為情存廟法顧。身心有泄倦?」

    紅衣的法師,青衣的僧人,一重又一重,或坐或站,就在廊廡之下,此時俱皆回首,盯著陳淮安。衣著華貴但又莊朴的達官貴人們,一併一梯又一梯的台階下,所有席地而坐的信眾們同時抬頭,望著忽而發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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