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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陳澈轉過身來,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母親。

    陳老太太索性也不隱瞞了,反問起陳澈來:「便當初皇上肯讓你回來,你知道朝廷之中,文武百官的阻力有多大?

    你知道旭親王為了能讓你回來而奔走了多少,你又可知道,若非是娘把寶娟娶進門,就是浙東一派,也不會同意你回朝。而淮安的身世就更不必說了,他一生為了受苦,娶寶娟進門,他才能是你正大光明的嫡子,否則的話,你要那孩子永遠背負著外室子的身份不成?」

    這就對了。

    余鳳林不是一個人殺死的。

    她先是從大兒子的信中,知道了與自己恩愛著的丈夫養著外室,還有一個只比陳淮譽小著幾個月的外室子。

    然後,她的婆婆,為了兒子的前途著想,寄給她的藥材之中,全部攙雜著礜石之毒,常年累月,就壞了她的身體。

    而她本已了無生意,在明知丈夫與自己的愛情與婚姻已然千瘡百孔,想彌合都彌合不了的情況下,陪他走完他人生最艱難的歷程,然後便死在了嶺南。

    陳澈忽而想起來了。

    她死的那日,他分明不想出去的,但她執著的把他趕了出去,還讓他儘量晚點回來。

    若非他叫她趕出去抓藥,又回去的太晚的話,臨死的一面當是能見到的。

    此時再回想,若是在他飛黃騰達,位居高位的時候余鳳林知道他養著外室,養著外室子的話,當也會大哭大鬧,甚至和離的吧。

    但是那時候他落魄,貧窮,起復無望。

    是以,她便知道了,也為了照顧他的心情故,一丁一點兒也不表露出來,反而是一直陪伴著他,鼓勵著他。

    真到她死的那日。

    那一天,她讓他出去替她抓藥,然後還特地交待,一定要他晚點再回來。

    是為著這個,他在外與友人吃了回子酒,談了回子天,確實回的晚了點。

    等回到家,她頭倚在窗框上,就已經沒有鼻息了。

    如今再想,那時候她其實是恨他的吧。

    前二十年她毫無保留的把自己奉獻給了孩子,然後餘生最後的三年,給了處在人生最灰暗的歲月里的他,想來想去,自從成親之後,只有最後那一日是屬於余鳳林自己的。

    難怪她要化上最艷麗的妝容,然後一個人靜靜的坐著,就那樣過完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日呢。

    那是一生之中,唯獨屬於她自己的一天啊。

    她的死換來的是什麼呢?

    因為陸寶娟的進門,旭親王四處替他網羅群臣,造勢。而陸寶娟的摯友黃愛蓮,其父是首輔,黃啟良當時稍有鬆動,浙東派便也放下隔閡,不再阻攔他還朝。

    於是,陳澈才能從嶺南順利的回來。

    還有,陳淮陽當是知道此事的,但是他得到了郭蘭芝這樣的高門之妻,那親事還是敏敏王妃撮合的,所以,他便知道,也選擇閉口不言。

    而余鳳林死的另一重,更大的好處,就是陳淮安的嫡子身份,只有餘鳳林死了,陸寶娟進門,陳淮安才能擁有嫡子的身份。

    完美無缺的,人人都是加害者,可最大的主犯,卻是他的母親。

    若非親眼所見,錦棠都不敢相信,陳澈會有那麼像陳淮安的一面。

    他們生氣的時候,似乎都不會大吼大叫,也不會吵來吵去,只會默默的站著,能消磨就消磨那份憤怒,徜若不能消磨……

    錦棠也不知道這個公公到底要作什麼。

    他臨著水榭的紅柱而站,宮燈照在頭上,胡茬橫生,兩目猙獰,好不嚇人。

    「鳳林初喪之後,曾託夢予我,說自己的牌位不想呆在府中,讓我尋處安安靜靜的尼庵將她供養了即可。」

    陳澈初時只是緩緩的說著,忽而一隻手拍上桌子,頓時茶碗翻砸,咣啷啷的一片:「卻原來,她早就看到這府中所有的人,從她耗盡心血養大的兒子,到她尊了一世,孝敬了半輩子的婆母,都為了虛榮,權勢而壞透了心肝。

    而她的丈夫,是個蠢透了的糊塗蛋,是個徹徹底底的廢物,沒用的東西。」

    他吼道:「打折陳淮陽的雙腿,把他關起來,沒我的命令就永遠不准放他出來。」

    陳淮陽只當父親牽怒到老祖母就沒自己什麼事兒了,沒想到陳澈居然要人打斷他的雙腿,他吼道:「父親,好歹我讓我娘明明白白的去了,您何故要打我?」

    陳澈見府中僕人還不來,再度高聲吼道:「人了,都死哪裡去啦?」

    終於來了幾個家人,將陳淮陽一捆,給拖走了。

    郭蘭芝一開始只是看熱鬧的,那知道自己的丈夫到最後居然要被打斷雙腿?

    但是同為陳家兒媳,對於婆婆所受的屈辱與不公而生的同情心,在短時間內替代了對於丈夫的關心。

    便是陳老太太,她一直當成親祖母一般尊著的,哪裡能想得到,她為了公公的前途,居然敢親手下藥,害死兒媳婦。

    她又惱又氣,當然也不好指責陳老太太,索性一指頭指在陳淮陽的額頭上,罵道:「沒心沒肺的狗東西,親生了你的娘,你居然敢這樣對待,我的世寧和佑寧要敢像你這樣子,我趁早一把掐死他們。」

    雖說嘴裡這樣說著,見家裡的老僕們來捆陳淮陽,卻又不停的小聲哀求:「捆輕些,捆輕些,沒看著勒到他的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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