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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地上全是泥濘水漿,啪的一聲砸入其中,悶到黃玉洛差點連氣都喘不過來。
侍衛們於是重重圍了過來,將摔倒在地的黃玉洛給扶了起來。
我明敵暗,劉鶴索性與黃玉洛共趁一騎,叫侍衛們緊緊簇擁著,緩緩往前,不敢再輕舉妄動。
但誰知偏偏就在這時,侍衛隊中忽而有人一聲高喊:「你是誰,為何會混在咱們驍騎衛的營中?」
昏天黑地的,火把都打不著的夜晚,劉鶴仔細去看,果真是個蒙著面,身材五短的黑衣人,此時混水摸魚,居然眼看就要靠近太后了。
可以想像,若是叫他靠近,暗中偷手,只怕黃玉洛的命都要沒了。
就在被人發現的那一刻,於高處忽而飛來一支冷箭,奔著劉鶴而來。
劉鶴避箭的同時帶著黃玉洛從馬上墜下,腳下恰是一汪子的污水,倆人砸入水中,嗆了個唏哩嘩啦,而隊伍中那蒙面的矮子仿如一支陀騾一般,長刀揮著,轉眼之中殺出隊伍,已不知去向。
黃玉洛披頭散髮,蓬頭垢面,與泥漿相搏,與雨水相鬥。
一群侍衛們,恆國公劉鶴,所有人都在水裡撈她,她叫年輕的侍衛們踩了一腳又一腳,蹬著頭踹著肩,一口口污水往肚子裡灌著,直到最後暈過去,也不知是誰把她從污水泥潭之中給拖了出來。
仿如一隻被從水裡撈出來的落湯雞,黃玉洛惶惶然一路,懸提著一顆心,等看到京城那高高的城闕時,仿如死過一回又活過來,簡直是奔命一般的,奔回了京城。
這一回河北之行,是黃玉洛有生以來的最後一回出京,從此之後,說起京城之外的地界兒她都兩腿發軟,遂再也沒有出過京城。
*
陳淮安為御史,不比別的御史們只是督辦,調兵遣將。
他留著葛青章鎮守正定都司,自己每日親自率著官員,差役們四處巡邏,開堰塞湖,疏泥石流,解救被困的百姓,煩有災情,總是沖在最前面。
這才是一番載入史冊的暴亂能夠消彌,百姓能夠存活,歷史最終被改寫的原因。
暴雨如注,他回來的時候,已是半夜了,都司大堂中再無旁人,就唯獨葛青章一人坐在空蕩蕩的角落裡,正在翻著本子書。
「嘉雨怎麼樣了?」陳淮安沖了進來,徑直就問葛青章。
他最疼愛的三弟,小嘉雨不幸也染上了瘟疫,此時還在高熱昏迷之中,陳淮安自己燒的唇皮焦青,走路都顛三倒四的,三更半夜趕回來,還得來照看嘉雨。
葛青章自來注重清潔,見陳淮安這就要往裡沖,連忙道:「先把藥吃了再進去,否則
你們倆交叉感染,他死,你也好不了。「
陳淮安一口灌了藥湯,這才衝到後院。
如今這種時疫,最主要的是混身肢節作痛,發高熱,人漸漸糊塗,昏言澹語,持續高熱褪不下來,就會於夢中死去。
陳嘉雨已經連著燒了將近七八天了。
這時候他已經喚不醒了,混身燙的就跟焦炭似的,嘴唇乾裂,面色蠟黃,牙關緊咬水都餵不進去。
陳淮安掰碎了天宮牛黃丸,掰開這孩子的牙關,緩緩兒的拿水順了下去,這才拿著藥方出門,請來如今正定都司的官員們,叫他們連夜配藥,制丸,並分發給染了瘟疫的災民們。
上輩子這個時候,流民們已經四處起義,戰火紛飛了。
陳淮安身在大理寺,簡直要急白了頭,四處滅火救災,而林欽能夠將兵權總攬,一大部分的基礎,就是從這一回叛亂而累築起來的。
他這輩子別的沒幹,光搶林欽的先機,就不知道搶了有多少。
天宮牛黃丸果真有效,嘉雨服過之後,到次日一早,燒就褪了。
只是這孩子似乎被燒傻了,目光呆滯,便醒來之後,也虛弱的幾乎坐不起來。
陳淮安將他扶了起來,哄著就要給嘉雨餵粥吃。
他一個大男人,搧著爐子熬了兩個時辰,也知道嘉雨七八日滴米未進,此時腸胃極弱,只能給他喝點兒清湯,米是不能下肚的。
嘉雨不肯喝粥,沒力氣推碗,只是拒不肯張嘴。
陳淮安於是勸道:「嘉雨,如今你可是翰林院最年青的庶吉士,皇上都說了,此番回去,往後你就在御前行走,他要親點你做六科給事中,快好好兒喝了湯,把身子養起來,好不好?」
嘉雨瘦脫了相,臉只有巴掌大,唯獨兩隻小鹿似的眸子格外的大,囁嚅了半天的唇,道:「回家。」
陳淮安以為他是想要回渭河縣,柔聲道:「待我和你嫂子作主替你娶了親,等到明年春節,咱們風風光光,一家人一起回鄉,此時回去真不是時候,快吃吧。」
嘉雨再搖頭:「木塔巷……」
淮安這才算明白,出來半年多,他是想回京城了。
他們出京眼看整半年,確實,陳淮安也想回家,回到木塔巷,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的生活。
尤其想念錦棠,每每夏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總踢被子,他不在,她定然貪涼,也不知吃了多少冰涼的東西入胃中。
而黃愛蓮才是最詭異的。
她那個遺腹子,陳淮安掐指算的話,恰好能對得上上輩子她生陳濯纓的時間。
那麼,她生的孩子還在人世嗎,是誰的,會不會是陳濯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