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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陳淮安站在船下,緊緊盯著錦棠的身影,她站於人群之中,船上最擁擠的地方。
人來人往,沒有一個人會推她或者搡她,無論男的女的老的幼的,所有人都自發的避開了她,朝著黃愛蓮和她的侍衛們沖了過去。
民憤,民怨,她很巧妙的挑起了這兩樣東西,此時站於人群之中,一臉平靜從容,淡漠的望著這突如其來的混亂。
看了片刻,垂眸輕輕嘆了口氣,她轉身從船上走了下來。
這時,有一個旭親王府的侍衛找到了陳淮安,抱拳問道:「主事大人,咱們是不是該先把黃姑娘救下來,畢竟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叫人欺負了,不好吧?」
陳淮安往甲板上張望了一眼,黃愛蓮還叫一眾婦人們圍著,壓在甲板上搧耳光了。
他笑了笑,拍了拍那侍衛的肩膀,道:「小子,民意是眾怒,你要想犯眾怒,便叫人打死本官也不敢攔著,想救你就救吧。」
既他這樣說,侍衛們又焉會管黃愛蓮?
大家也就任憑著黃愛蓮繼續被一幫潑婦們作踐了。
*
一眾從隆慶州來的小姑娘們全都簇擁了過來,圍在錦棠身後,蹦蹦跳跳的,要看船上的熱鬧,錦棠喚過劉娘子來,囑咐了幾句,便讓劉娘子帶著這些姑娘們回去了。
至於制好的酒麴,則由齊高高和騾駒押運著,帶回京城的酒坊之中,以備九月重陽,釀酒之用。
為了今日這一場蓮花節的踩曲之舞,錦棠整整準備了三天。
望著亂成一團,烏烏泱泱,繼續往甲板上涌的人群,錦棠便知道,自己今日想要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黃愛蓮想要抹黑,可最終落得個臭名昭著,而錦堂香的牌子,也終於是打開了。
轉過身來,她跟在運送酒麴的車後面,緩緩兒的,就準備要跟著車要走回酒坊去。
而這時候,船上鬧的正凶了,而黃愛蓮,也簡直要叫那些發了瘋的婦人們給扯成碎片了,就在這時,憑空一人喝道:「都給本使住手!」
錦棠回過頭來,便見來的恰是恆國公劉鶴。他帶著自己的人四散開來,戒備的戒備,抓人的抓人,並把個被人抓的血呲糊拉的黃愛蓮從船艙里扶起,帶走了。
錦棠並沒有因此而停留,跟著人潮,跟著自己家的馬車,依舊緩走的走著。
走了片刻,因來來往往擁擠的人太多,錦棠差點叫人給搡倒。
恰在此時,一雙大手於身後一撈,就把錦棠給撈了起來。
人潮之中,這身高背寬的男人轉到錦棠面前,紮起馬步,略躬了躬背,錦棠順勢一躍,也就躍到了他背上。
她和陳淮安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便吵架吵的再厲害,再彼此紅頭對眼,只要他走到她前面,躬下背,錦棠就會躍身,伏到他背上。
人潮洶湧,人擠著人,馬車也走不動了,就停在原地。
什剎海中,荷葉蓮天,間或點點繁綴的蓮花盛於其間,錦棠伏在陳淮安的背上,他也忙累了一整天,背上淡淡一股汗腥氣。
陳淮安今天不曾出手,也是放任著羅錦棠去報自己的仇恨的。
當然,他也斷然沒有想到,她會把在逼著黃愛蓮掏出金條之後,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他一直從骨子裡,都是反對羅錦棠經商,直到方才看她站在船舷上,捧著金條說出那番話來,他突然就不反對了。
糧食是天地的精華,酒則是糧食的精華。
女人是水做的,但天地之間,獨獨葛牙妹和羅錦棠,是酒做成的。
酒就是她們的靈魂,她們釀酒,金錢其次,最重要的是這種工作叫她們覺得快樂,讓她們的生活從此變的有意義。
不過,復仇之後的羅錦棠並不快樂,她伏在他背上,一直在不停的哭,眼淚鼻涕,醬了陳淮安的滿脖子,從衣衽之中往下灌著。
「既你自打一睜開眼睛,就心心念念,恨不能手撕了的仇家今日叫這滿京城裡最潑的潑婦們幾乎給撕成了碎片,從此臭名昭著,人人喊打,你為何還要哭呢?」陳淮安於是勸道。
便上輩子作過幾天夫妻,陳淮安對於黃愛蓮的感情,甚至還比不上陳澈對於陸寶娟。
因為陸寶娟無論再惡,至少是個人,而黃愛蓮不是。
所以,他放任,並默許那些潑婦們去撕了她。
此時天才將午,從什剎海到太僕寺,還有一段很長很長的距離。
錦棠默了片刻,道:「我要吃冰棍。」
盛夏之中,京城總會有人推著小車兒,用箱子裝著冰棍兒來賣。
天熱冰亦融,但只要在冰棍上面壓兩層棉被,冰棍就不會融化了。
陳淮安向來不准錦棠吃這種冰涼之物的,因她今日哭的格外傷心,遂買了一隻回來,遞給她,叫她趴在自己的背上吃。
錦棠吃著冰棍兒,輕輕嘆了一息,說道:「你被發派到幽州之後,你爹依舊在作首輔,據林欽說,不曾在皇上面前提過隻字片語,為你辯解過一句。而黃愛蓮,她當時是來找過我的……」
當時,錦棠才從林欽府中出來,恰好著手開了一間書畫店,專門銷售話本、詩文,繪畫與書法。
然後,黃愛蓮去找她。
對她說,陳淮安落難,是因為貪污了戶部大筆的賑災銀子,以及賣買官職,勒索下屬,苛扣朝廷發往邊疆的軍餉,總之,他在文淵閣大學士的位置上,仗著皇帝的信任,整整貪污了一百萬兩銀子,是整個大明朝一年國庫稅銀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