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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錦棠端著碗粥,望著表哥消失在巷子的盡頭,輕輕嘆了一氣,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不生自己的氣。

    出門時,陳嘉雨笑著說:「二哥,您這葷開的也真不是時候,你可知道,我和青章一夜都沒能睡得著?」

    陳淮安笑著拍了他一巴掌,在水槽邊洗了把手,這才出門,帶著兄弟走了。

    *

    殿試只考策問,是在皇宮內的保和殿舉行。

    從五更入皇城,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然後頒發策題,新進階,上了杏榜的進士們便返回保和殿,於大殿之外,一人一桌,筆墨伺候,開始答題。

    從進皇城,到入太廟給歷代帝王牌位行禮之前,陳淮安都沒有見到葛青章。直到排座次,考度的時候,他奇蹟般的,居然依舊是排在陳淮安的隔壁。

    殿試題目端地是大氣:論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這和上輩子的不一樣,大約也是因為,皇帝朱佑鎮的想法經歷,與上輩子不同的緣故。

    此時天也不過大亮,眼看入六月,一輪紅日才露鋒芒,刺在臉上已經叫人覺得發燙了。

    葛青章大約昨夜果真一夜未睡,臉色發青不說,唇皮一直在發抖。而且,他似乎始終坐立難安的樣子,本來大家皆是盤腿襟坐,他坐得片刻,就要調整一下姿勢。

    他心裡對於錦棠一直有種又愧又憐的心,大約還攙雜著些愛意,這個兩輩子陳淮安都知道,不過,陳淮安在這方面算不上小器,可以忍之。

    他只是覺得大表哥未免太脆弱了一點,須知夫妻吵架,再凶也有個和好的時候,這廝大約讀書讀太多,讀呆了腦子,連這都不懂,他要真再這樣下去,陳淮安就得鄙視他了。

    只待髮捲大臣一聲令下,說可以答題,所有的進生們立刻便舉筆,蘸墨,先在旁邊的稿紙上擬稿,擬好之後,必須經過修改,反覆推敲,才敢謄到卷子上。

    陳淮安才提起筆來,便聽隔壁的葛青章輕輕嘆了一氣。

    為防考生們夾帶小抄,殿試的筆墨,全是皇宮裡自備的。陳淮安轉頭,便見葛青章提著一隻無頭的筆,正在發呆。

    他的筆頭居然斷了,而且掉在了墨裡頭。

    這時候他是喊來同考官,讓再給他換一支。

    但是,再換了一支來,同樣,伸進墨盒裡去,頭隨即便斷。

    同考官笑道:「葛進士,莫非咱們皇宮與您八字不合,人人的筆都是好的,怎麼就你的斷了?」

    跟皇宮八字不合,那豈不是與皇帝也八字不合,這樣還如何作官?

    葛青章忍了又忍,只得提著只爛筆,艱難的打起稿紙來。

    陳淮安一看這同考官,正好,他認得,是黃啟良一派的走狗,旋即便是一笑。

    顯然,斷筆這種事情,也是黃啟良給葛青章的為難。做為門下最得意的第子來培養,最後葛青章卻反水,跟著一眾落榜舉子們大鬧御街,黃啟良是不會讓他好過的。

    陳淮安也不說什麼,快速的書完了草稿,將筆遞給了葛青章,接過他的爛筆頭,道:「我再琢磨琢磨,你敢緊寫你的。」

    葛青章接過筆來,也不說什麼,立刻就去寫自己的了。

    一輪紅日漸漸高起,這無風的大殿廣場上,熱到人屁股發燙,當然,考生們個個也是唇乾舌裂,渴到嗓子都冒起了煙霧。

    這一點,就要說錦棠的會過日子了。

    糯小米粥就著油餅子,一人幹上三碗,臨進考場上把水放了,滿腹油氣,又頂飽,又頂渴,所以陳淮安和陳嘉雨此時非但不覺得熱,渴,還舒爽的不得了,而葛青章這個早晨沒吃東西的,就渴的嗓子冒青煙了。

    總算熬到了中午。

    宮裡按例是要賜一頓午飯的。當然,也是很清淡的飲食,才蒸好的大白饃,並一人一杯奶子,就算是午飯的。

    陳淮安上輩子就是吃這玩意兒把自己吃死的,接過奶子抿了抿,便放下了。

    而隔壁的葛青章本到渴的嗓子冒青煙的,端著奶子居然並不吃,趁著考官們不注意,把它推了過來,悄聲說:「陳淮安,你聞聞,這奶子怎的不對勁兒?」

    陳淮安接了過來,嗅之,居然是一股子的芝麻油香氣。那裡是奶子,這分明是一杯芝麻油,要真吃下去,葛清章能把腸子都拉出來。他將自己的遞了過去,道:「你吃我這個,你這杯先留著。」

    等到下午的時候,基本上考生們都已經寫備稿紙,也經過反覆的推敲,該往考卷上抄了。

    一篇策問答案,要在兩到三千字之間,文筆優美,字跡工整,沒有墨點墨良,這是最基本的。

    而瞧葛青章那唇色青白,面色發黃的樣子,陳淮安覺得他怕是挺不到傍晚,遂又將筆遞給他,道:「趕緊寫,寫好了你就歇著,我再來寫。」

    葛青章接過筆來,咬了咬牙,便狂書了起來。

    陳淮安抬起頭來,上輩子曾經多少次來來去去的這座大殿,比他想像中要新一些,更亮更刺眼。

    首輔和次輔監考,還穿著內里紵絲,外繡五彩花飾的厚重公服,頂著大太陽,就在考場之中轉來轉去。

    自打入京以來,他迄今為止未見過陳澈,陳澈當然也不曾見過他。不過,兩位閣老走著走著,就停到了陳淮安與葛青章的身邊,倆人站於邊上,便小聲的談論起了今科的考生,以及河南的收成,等等朝政上的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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