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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我的傳教師先生曾教過我,這種符,是拉丁語,拼起來,這個字兒是蓮。」錦棠再道。
黃愛蓮的信封,以紅漆封之,燙金粉之印,通篇一股子撲鼻的香氣,華麗貴氣,恰似其人。
陳淮安才拿將近半年的謀劃,為錦棠換得一味嗣育丸,本是想著她能為此而高興高興的,卻不期,轉眼她就拿到了黃愛蓮的信封。
若說倆人上輩子到最後都解不開的死結,就唯有黃愛蓮了。
不過,因為嗣育丸的事兒,錦棠似乎打算與他說說此事。
她款款兒坐到了,方才朱佑鎮坐過的地方,取了方帕子出來,壓著鼻頭,仰起頭來輕輕嘆了一氣,道:「上輩子,與你和離之後,我在外做生意,開的書齋,你還記得吧。」
陳淮安輕輕唔了一聲。
正午的陽光從窗外漏進來,灑在她的臉上,雖說風霜苦寒的,從秦州到涼州,整整走了七八天,可如今她的肌膚仿如質底最純的象牙,由內而外的,透著水嫩嫩的蜜脂。
這與她上輩子為了要孩子而生生折騰成憔悴蒼白的面色,全然不同。
細長輕躍的睫毛不停的撲閃著,上面掛滿了露水似的淚珠兒。
不愧齊梅眼毒,一眼就要看上她,拿她作惑來誘他墮惡道,她是真美,膚若瓊脂,色若春曉,揚起一雙永遠含著水兒的眸子,唇角笑出米粒似的兩隻小漩渦兒來。
陳淮安雖說還直挺挺的站著,可他心裡的膝蓋早已經跪下了。
窮盡一切辦法,他只是想讓她開口,願意談談往事而已。
本以為不到他為了她而拼上生死的一日她不會掉眼淚,也絕不會張嘴,豈知不過幾味嗣育丸,她就肯說了。
其實只要一點點的恩惠,她都記如湧泉的。
陳淮安這兒有王金丹孝敬來的青梅果酒,遂斟了一盞。她要不愉快,傷心的時候,給盞酒吃,她心裡會舒服很多。
不過,錦棠並不吃。她只嗅了嗅果酒的香氣,抬起頭來,笑著說:「當時,我印書,用的總是徽墨中最好的油煙墨,不透紙,不糊跡,印子清晰,還自帶一股淡淡的香氣。因我有孕,供的墨中,特地交待過不能含麝香,要以白芷冰片來代替。
但是,黃愛蓮買通了給我供墨的東家,非但不以白芷冰片代替,反而往油煙墨中加了幾倍的毛殼麝香,那東西味道與冰片肖似,但價值堪比黃金,而藥性,也比普通的設香好著百倍不止。
你的繼室,用價比黃金的毛殼麝香,催著我的孩子八個月就流了產,至美,殺人不過頭點地,後來的事就不必說了,這輩子,只要她敢伸手,我就敢斬斷她的手。」
說到痛苦處,錦棠捏著那隻酒盞,本是想飲一口的,卻又怕吃酒壞事,狠心將酒液潑灑到了地上:「我揭開提籃的時候,我的女兒,身上濃濃一股麝氣,她本就是叫毛殼麝香,給熏沒的。」
陳淮安不期上輩子她最後一個孩子,竟是這樣沒的。
他屈膝跪到錦棠面前,雙手將她環上,柔聲問道:「我離開之後,是否她害的你,叫你落魄,叫你最終一無所有?能不能把這些,也與我說說?」
錦棠卻是一笑,站了起來,咬了咬唇皮,道:「徜若真懷上了,我會儘量小心的。但即便懷上了,生了,也只是我的孩子,就如同上輩子的女兒,不會喚你作父,也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我正愁自己一個人無法生出個孩子,而我也很想要個孩子,既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很好,我得由衷兒的謝你。至於嗣育丸,只要你肯給,我會吃的。」
也不等陳淮安解釋,錦棠幾乎是奪門而出。
恰出來,便見齊高高在門外,伸長了耳朵的聽著。
「高高,傷筋動骨一百天,照顧好了你二爺,等回到渭河縣,我送你一罈子錦堂香吃。」錦棠眼皮子還是紅的,笑著說道。
齊高高搓著雙手,道:「何須大姑娘吩咐,我必定會盡心盡力的……」
話還未說話,便見錦棠捂著唇,疾走兩步,快步的跑了。
齊高高連忙兒的進了屋子,指著外頭道:「二爺,大姑娘瞧著不甚高興的樣子,你惹著她了?她怎的就跑啦?」
陳淮安閉了閉眼,道:「高高,自從錦棠到了涼州,你似乎一下子又長高了三寸不止,既你過意不去,不如咱們也往河西堡追?」
齊高高自然只有應好兒了,於他來說,只要能和羅錦棠在同一片天空下,他的心情都格外的不同。
「現在就走?」他已經在搓手了。
「還不行。」陳淮安挑眉,望著齊高高,就跟望著自己兒子似的:「咱的事情還沒辦完了。等辦完之後,再走。」
說著,笑容從臉上隱去,陳淮安伸手揉著眉心,閉上了眼睛。
羅錦棠是真的與上輩子全然不同了。
原本最叫他頭大的,就是她哭哭啼啼,吵吵鬧鬧,永遠占著理兒又說不清楚情況。
如今她不哭了,也不鬧了,可是每一句,都能戳到他的心窩裡,叫他羞愧,叫他無地自容。
他點了盞燈,從懷裡掏出一張香噴噴的信紙來。這信,是黃愛蓮寫的,信中一段十分戳人心的話:
因為渺小、因為不公,因為沒有權力、地位,你的命就猶如草芥,必須得承受任人踐踏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