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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說著,他從台階上搬了把椅子下來,放到月門正中,兩手搭膝,肩挺背直的,就坐在了門的正中央,玉白的臉上斑駁著青青紫紫的傷痕,兩隻手上也沾著血痂,卻也掩不去他清正的氣質。
陳淮安最後再瞧了一眼,轉身便走。
*
黎明時分,天將欲曉。
一隻蒼鷹於赤紅色的山樑上起飛,於魚肚白的天際盤旋了一圈,隨即仰喉一聲高昂的雄烈之鳴,接著,它便見,遠本該於東方升起的一輪紅日,於西方蒼茫的地平線上騰然而起。
於是,逐著烈日,它展開雙翅,飛奔而去。
不過,飛著飛著,蒼鷹於天際又發出一陣帶著疑惑的嘶鳴來,因為它發現,那非是凌空而起的太陽,而是火焰,大地一片焦裂,處處皆是蒼茫的火焰,展翅略過之處,無不是對戰撕殺的人類。
看來,這片昨日猶還寧靜,夕陽緩緩而墜的土地上,不過一夜之間,已經發生了戰爭。
蒼鷹最後停在永昌衛的城樓上。
城樓上站著個身材高大,面貌俊朗的盛年將軍,黑披叫風吹的烈烈而響,回過頭來,他臉上帶著和沐如風的笑:「這些帶著火藥的人是從哪裡來的?若非有他們的火藥做成一道防線,今天只怕永昌衛就得潰城。」
屬下亦在抱臂而笑:「大都督這是準備在戰後,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林欽往前兩步,走至垛口,展眼望出去,滿目瘡痍,遍地焦煙,但是在永昌衛之外的戈壁灘上,一道火藥阻成的防線,完美的將城池護在其中。
他道:「當然得抓,如此大量的火藥,是不可能有人私自造出來的,徜若非是用在前線,說他們是想謀反都有可能。」
而在關外,王金丹這個叫老爹壓著習文的紈絝正在大叫:「爽,真他娘的爽,老子就該托生在這馬背上,誰他娘要讀書滾去讀,老子從此,棄筆從戎。」
*
城樓上的蒼鷹看夠了戰爭,躍空而去,越過一重重崇山峻岭,一路向北,褐黃色的大地,祁連雪線越來越遠,它於空中長嘯著,尖叫著,愈飛愈高,愈來愈疾,向一道烏黑的閃電,於初升的紅日下迅疾而過。
於褐黃色的山脈間投下一道長長的掠影,越過山嶺,驟然開闊的一片大平原。
祁連山清澈的水流奔而下,於陽光下泛著透亮的光澤。
這便是寧遠堡。
腳下的大路上是一隊於這塞外戈壁灘上長見的馬邦,馬匹皆膘肥體狀,馬上之人皆是凶神惡煞之輩,馬蹄騰開,激起一陣濃煙,正在疾馳之中。
蒼鷹落在一架正在疾馳的馬車之上,不過旋即,因為跑的太快,長時間的顛抖,馬車旋即就散成了幾大塊,一個身著青袍,披頭散髮,被反剪著雙手的男子於其中滾了出來,倒栽蔥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臉都叫泥土給蹭破,艱難的爬了起來。
旋即就有人扯著頭皮將他拽了起來,吼道:「走,快走。」
這穿青袍的年青人也不說話,艱難的爬了起來,旋即叫人扔上馬匹,騎兵隊伍於是又跑了起來。
蒼鷹一直逐著馬邦,便見對面的來路上,另有三人,站於來路上。
為首的男子,穿一件青面直裰,頭束青布,瞧打扮,當是個書生,但他面貌闊朗,兩頜胡茬橫深,眼眶略深,瞧著大約昨夜沒睡過,不過雙眸之中神彩翼翼,目光柔和,光瞧面相,當是個大明國中最普通的讀書人。
蒼鷹之所以如此判斷,是因為他手中還夾著一本《孟子》。
而他身後,站著倆扎頭巾,穿短衣,丑到沒眼看的書童,加起來,至少得有五十歲。瞧面相,一個痴呆一個愚笨,簡直倆傻子。
一個書生,帶著倆傻子,就在這兒攔路了。
書生自然是陳淮安,而倆書童,就是齊高高和騾駒了。
「好漢們,小生想要前往寧遠堡,迷了路,但不知好漢們可知,要往寧遠堡,該如何走?」陳淮安上前一步,高聲問道。
馬上被押解的青袍男子,是二皇子朱佑鎮,而押解他的,為首的自然是羌人大土司貉台。
貉台策馬而出,話也不說先亮刀,瞧著對方不過一個弱書生,對著陳淮安的腦袋便砍了過來。
蒼鷹的身影於陳淮安身上掠過,他猶還笑著說:「好漢,我也不過個讀書人,你這又是何必……」
一個穿著直裰,手裡持著書的書生而已,這種十萬火急的路上,處理個把人,就跟割蔥一樣,所以貉台親自出手,刀就砍了過去。
誰知對面這書生袍簾一撩,於身後抽出一把亮堂堂的,二尺多長的殺豬刀來,躲過貉台的砍刀,往前兩步疾奔,直接朝著他胯下的馬砍了過去。
短小,精悍,刀柄特地加長,鋼柄上用樹脂雕出細密的凹槽,以增加持刀者對於刀柄的控制力,積蓄了所有力量的一刀,揚空劈下,頭顱高昂的馬匹一聲長嘶,血濺三尺,帶著馬上的貉台一起失去平衡,摔倒於地。
整個河西最大的羌人土司,居然就這樣摔到在了土裡,啃了滿嘴的黃土。
陳淮安瞧著上百人的隊伍圍了上來,刀往身後一背,連連兒的笑著:「好漢們,何必打打殺殺,小生也不過個讀書人,你們這又是何必?」
能在打完馬邦的老大之後,還笑的跟個傻子似的,那肯定就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