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他晚上還要跟縣令,縣政學台吃飯,一件月白色細葛布的素麵直裰筆挺,一臉凝重的,就走了進來。
康老夫人開門見山,道:「羅根旺去了,過百日了吧?」
康維楨未語。
康老夫人又道:「你是個悶性子,當初生生拆散你和牙妹,我記得你還到羅家酒肆外頭守了一夜,你父親命人把你捉回來,拿棍子抽你,是抽暈了,才從渭河縣帶走的。
那時候娘心裡也真是心疼,但門第之間,是跨不過的巨檻兒,所以,娘也什麼都沒說,總是希望你能忘了她的。」
康維楨白衣挺挺,頜下一抹青須,忽而啟唇,柔聲道:「娘管好自己就罷了,兒子的事情,自會自己處理。」
這不明擺著,就是葛牙妹不肯走,只要葛牙妹點頭,兒子毫無留戀,轉身就得走。
康老夫人一半是替自己寬心,一半亦是有感而發:「但活的久了,娘就發現人不能只看表面。想那齊梅,也算咱們渭河縣的大戶了,表面上大氣知禮,又會教育孩子,多穩妥的婦人?
就為著她生的幾個孩子都成材,我向來都敬重她,誰能知道,她竟是那麼個……徜若要議親,你是希望娘自己去,還是找個更有頭臉的人物,提你上門提親?」
康維楨驀然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望著老娘。
過了半晌,他撩起袍簾,跪到康老夫人面前,雙手撐地,重重給她磕了三個頭,起身道:「我自己去吧。」
*
要說,人挪活,樹挪死,亘古不變的道理。一回碧水園回來,錦棠又有了幾筆大訂單。
遙遙見自家酒肆在望,錦棠並不進門。
十畝田地,一次性出出去,至少可得六百兩左右的現銀,靠著這筆錢,她得把整個酒肆的外觀從新用青磚壘砌一遍,往外再擴一擴,把頂子掀了,重新蓋出一個更敞亮的二樓出來。
到時候,整間酒肆與住家獨立分隔出來,葛牙妹也就不必像如今這般,侷促的擠在酒肆的二樓上了。
錦棠心中正美滋滋兒的盤算著,便見老娘葛牙妹不知從何處而來,走到酒肆門口雙不肯進去,在門外站了半晌,像片隨風飄著的葉子一般,踉踉蹌蹌的朝著她跑了過來。
「棠,娘……」結舌片刻,葛牙妹手下意識撫上小腹:「天殺的劊子手,娘懷孕了。」
跟著康維楨沒羞沒臊了兩個月,報應如期而止,葛牙妹居然就懷孕了。
她這幾個月早就忘了自己的月信何時該來,直到覺得整日嘔逆,乳房脹痛,混身都不舒服,準備去找個郎中診診脈,進了藥房,把手伸出去,才忽而意識到,自己怕是懷上了。
就這樣,她驀然抽回手,從藥房裡跑了出來,便在外面的大街上亂走著,直到看到女兒,才仿如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娘得去趟秦州城,找個地方買上幾味墮胎藥,把這孩子弄了去。這酒肆你且先照料著,等娘休息好了,就回來。」
她這是打算一個人到秦州城悄悄兒的墮胎去。
錦棠上輩子流產過多回,最怕的,就是一回回流產之後,身體日漸的垮敗。所以,她斷然道:「使不得,既懷上了,就必須得生下來。」
葛牙妹道:「棠,娘是個寡婦啊,怎麼懷,怎麼生?」
錦棠道:「哪就嫁給康山正,我會讓他娶你的。」
葛牙妹斷然搖頭:「棠啊,婆媳難處,我嫁過去,沒好日子過的。」
錦棠笑道:「娘,婆媳難處,說到底,還是因為孩子,沒有孩子在婆家就沒有底氣。就好比你在羅家有了我和念堂兩個,我奶就算再凶,也不敢狠為難你吧?
等你生了孩子,你在康家的地位就不一樣了,你能生孩子,這就是你最大的資本,只要你嫁過去,有幾個孩子,婆婆早晚不是你的對手。」
她上輩子和陳淮安十年無子,所以才在陳家過的艱難。
而黃愛蓮,仗著個兒子,進門不過幾天,三下五除二就把個陸寶娟和齊梅治的伏伏貼貼,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沒有孩子,底氣不足?
錦棠好說歹勸的,才把個立志要跑到秦州去墮胎的葛牙妹給重新勸了回去。
孩子當然要生,也不能沒有爹,錦棠想了一夜,正準備著上康家,去跟康維楨談判了,不想次日一早,康維楨就找上門來了。
渭河畔,垂柳依依,鳥鳴喳喳,錦棠極為強勢的把老娘鎖在了屋子裡,自己出門和康維楨談判。
梳著道姑髻,穿著青直裰的酒肆小東家,手中抱著一塊酒麴,一壇老酒,雖說身量窄窄,但氣勢絕不輸人。
將老酒和酒麴捧給康維楨,錦棠道:「很快我就出發,也再不耽擱,往河西堡,去替你們康家把那間酒坊給盤活了,其中分文不取,但是你得娶我娘。」
咬了咬牙,她又道:「她都懷孕了,你非娶不可。」
康維楨本是在笑,忽而聽說葛牙妹已然懷孕,啪的一聲,手中的酒麴就掉到了地上:「真的?」
錦棠驀的就生氣了:「這還能有假?」
康維楨本是中年男子中難得的清瘦白淨,臉上騰起一股潮紅來,拱了拱背,道:「錦棠,我母親已然允諾了親事,本來,沒有她的點頭,我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也可以給自己作主,但終歸有長輩的許可,婚姻也會更鄭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