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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齊梅冷哼一聲,側首道:「齊媽,你來講給陳家這二少奶奶聽聽,她的地,給替她生了多少債出來。」
齊媽於是將錦棠哪十畝田地里,今春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總之,就是人在你家的田裡死了,我替你墊了銀子,如今要你還我這筆銀子的債。
錦棠不記得這事兒,因為上輩子齊梅是和陳淮安交涉的。
她上輩子在陳家的一年,吃酒太多,又都還是些頭道二道的燒刀子,因她喝的猛,又整日的哭,嚴重損毀了記憶力,甚至都沒問過陳淮安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跟著出來了。
是以,她進一步:「多少銀子?」
齊媽伸了一根手指出來:「一萬兩。」
「多少?」錦棠頓時失聲。
齊梅道:「田地里幹活的時候死了人,賠了銀子,還要折算印子錢,當然就是一萬兩,人把錢賠了,我才不干涉你要不要給皇上敬忠,要不要做生意。」
錦棠往後退了兩步,也是因為天熱,站的有些暈了,面色蒼白,頗有幾分站不住。
陸平正好在她身後,遂搬了把椅子來放在錦棠身後,又替她斟了盞茶,道:「羅小娘子面色不好,當是不舒服,坐下說話吧。」
錦棠於是坐了下來,接過溫熱的茶來抿了一起,閉上眼睛,輕輕歇緩著精神。
上輩子離開陳家的時候,是她吃多了酒,神情最恍惚的一陣子。她記得當時陳淮安背著她出家門,手裡一隻箱子,裡面只有她的衣裳和胭脂水粉。
他們淨身出戶,他還哄她說,不過幾百兩銀子的小債而已,分家出來,一兩個月之內,他就能還清了債務。
彼時,錦棠因為葛牙妹的死,深受刺激,一直斷不了酒癮。
陳淮安戒了酒,身上唯有點兒銀子,也是買酒給她吃。記得有一夜,陳淮安要出去,錦棠從腰後攬腰抱了一把,本是想親昵一下來著,卻摸到一柄兩尺長的殺豬刀。
她是從那時候開始給嚇醒的,發現自己要是再不清醒起來,陳淮安就要徹底淪入匪道了。他是想還債來著,但他是想去搶劫,劫銀子回來還債。
要真的搶劫,留下案底,他的人生可就全完了。
錦棠也不曾追究過債務究竟從何而來,扎紮實實的就開始替人補衣裳,洗衣裳,掙些零碎銀子回來。
至於陳淮安所藏的刀、劍,種種兵器,也全叫她抽空兒給扔到了渭河裡。
後來,陳淮安沒刀沒槍沒了劍,讀書不成考試二百五,就只有拼拳頭了。
因為整日在外打拳,哪一日回家身上不帶著點子傷。不過他的疏朗性子,胳膊斷了一隻,單手撐著,上了床一回至少也能半個時辰的。
當時,他總說,瞧瞧我的小糖糖,今兒又賺了幾文錢,咱們的債又清掉了多少。
清苦無比的倆夫妻,漸漸兒都不吃酒了,每夜頭湊在一處,算帳算銀子,算又掙了多少錢,又還清了多少債。
她規勸他讀書上進,他哄著她不吃酒,不依賴酒,也能於床事上找到樂趣。相伴著,相濡著,過最艱難的日子。
如今仔細回想,要真是一萬兩銀子的債務,僅憑錦棠自己縫縫補補賺點零散銅板,是不可能還清的。
要說大頭,肯定是陳淮安還的。
他每每回來,總是鼻青臉腫的樣子。如今想來,那時候他要麼在幫富戶們做家丁,要麼就是跟著騾駒去打家劫舍了吧,總之,拿拳腳拼活路,還清了一萬兩銀子的大債。
只不過明面上,還是哄著她,讓她籍還債而斷了酒癮,振作起來而已。
貧賤夫妻百事哀,但他們夫妻上輩子,於貧寒之中相互扶持,不離不棄,夜夜擠在一處,哪般的歡愉,怎的最後就分崩離析了呢?
錦棠吃了兩口茶,總算緩了過來,再抬眸望著齊梅時,眸光已然清澈敏銳,無比的堅決。
這老虔婆,陳淮安慣著她,將就她是因為她養大了陳淮安,錦棠又沒吃過她一口奶,還叫她害死了老爹,今兒要不把她氣成個中風,她就不姓羅。
第80章 牢底坐穿
將茶杯款款擱到几上,錦棠站了起來,走至縣令張其昌面前,輕撩袍簾而跪,柔聲道:「縣公大人,你們總說,婦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哪您說,婦人足不出戶,一生的仰仗,為何?」
張其昌未語。
錦棠接著道:「嫁妝。一個婦人一生的依仗,非是丈夫也非是兒子,而是爹娘拼死為其置備的嫁妝。」
耳璫微顫,鬢間的白孝,綰成一束純白的梨花形樣,她這不卑不亢又柔和的聲音,使得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靜靜兒的聽著。
「所以,大明律法,嫁妝者,皆是由女子自主保管。但民婦的嫁妝,卻由婆婆掌管,嫁過來一年多,十畝田地之中產出如何,又投了多少糧種,民婦從來不知,收成皆幅婆婆掌握,此時出了人命,要賠銀子,卻要由民婦來擔這筆銀子,縣公大人,您覺得合適嗎?」
張其昌斷然道:「嫁妝該由女子自己掌管,這是古例,也是規矩,陳老夫人此舉,確實不合適。」
錦棠再道:「民婦曾幾番索要嫁妝,婆婆卻推三阻四,絕不肯給,還拿出族中做威脅,民婦懾於陳氏一族在渭河縣的聲望,只能忍氣吞聲。
說句難聽的,一同作賊,有了肉婆婆吃,叫人抓著了卻是媳婦挨打,民婦就因為嫁到他陳家,就因為他們陳氏宗族在渭河縣的勢力大,就活該被如此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