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
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重活一回,他謙遜了不少,回頭見是個年近花甲的老者,遂扶了起來,道:「老人家,但不知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去?」
這六十多了還來征戰考場的老秀才笑著擺了擺手,道:「回家作甚?咱們渭河縣的張寶璐張大人前兒才從禮部下調,做了陝甘學台,今兒在萬花樓設宴,請知府大人吃酒,我還得趕著去,到萬花樓下給他賣個好兒,咱們渭河縣的秀才,今科有望參加鄉試的裡面不定就有我了呢?」
陳淮安笑了笑,拱手道:「那陳某就不打擾老爺子的官程了,快去吧。」
待瞧著那頭髮都快掉光的老秀才走遠了,陳淮安才輕笑一聲。
張寶璐,齊梅的堂妹齊蜜的丈夫,早先在京城做禮部主事,如今下調,成了一方學台。
恰此時,向來不隨大流,等考生們徹底走完之後,才收拾紙筆,從府衙大院走了出來的葛青章恰碰上陳淮安,他將兩張毛邊紙拍到葛青章身上,下意識捏了捏拳頭,道:「青章,咱們賭一把可好?」
「賭甚?」
「若我這回高中榜首,從今往後,你要敢再多看我家錦棠一眼……」雙手剜上自己的眼珠子,作個剜的姿勢,陳淮安深深扣了兩扣,道:「我就扣下你的眼珠子來下酒。知道眼珠子有多好吃不,嚼啐了爆在嘴裡,裡面有西瓜沙瓤似的汁子,帶著些血的咸腥,咸香適口,哪叫一個美味。」
衙門寬闊,晴空朗日,葛青章今日終於穿了件沒補丁的青衫,乾乾淨淨,清清爽爽,襯著俊貌仿如美玉,負著兩隻手。
陳淮安如此滲人頭皮的威脅,若是曾經在大理寺的時候,對著囚犯們,保管能嚇尿了褲子的。
不過葛青章非是人犯,而是頂天立地,才華傲物的儒生。
他輕哂了哂,說了聲幼稚,轉身便走。
*
康維楨率著學生們參加了一場考科,回渭河縣時,還特地替葛牙妹買了幾件水粉絹花,興沖沖回到書院,進門一看人去樓空,方知趁著自己不在時,老娘已經把葛牙妹給趕跑了。
三十多歲的人,已經過了有事情就跟老娘大吵大鬧的年紀。
況且,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帶著葛牙妹離開秦州,幫她換個環境,往涼州的,是以,也不多說什麼。
半個時辰之後,他就到了羅家酒肆的樓下。一把歲數的,康維楨怕葛牙妹不肯見他,又怕自己進了酒肆,要遭錦棠和念堂兩個的恥笑,也不知怎麼想的,居然從側面一株樹上就爬了上去,一腳踏著窗框,便開始喊:「牙姐兒。」
葛牙妹正躺在就要上傷心了,一聽康維楨在窗外,嚇了個半死,連忙打開窗子將他迎了進來。
要叫書院的學生們瞧見他們清正不阿,嚴肅古板的山正像個毛頭小伙子一樣,在翻別家寡婦的窗子,只怕眼珠子都得驚掉。
就連葛牙妹,瞧著康維楨的白麻袍子沾滿了灰與雜葉,也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
「不回書院了?」康維楨問道。
葛牙妹咬著唇點了點頭,當然,既已經出來了,她就絕不肯再回去了。
「我是隨時準備好的,你何日能準備好,咱們就走?」康維楨又道。
葛牙妹應付道:「再給我幾日,讓我予孩子們慢慢兒的說,叫她們都能接受了,再說吧。」
她將錦棠才做的,還熱和著的兩隻紅糖荷包蛋端了過來,笑著說:「走了一日的路程,你也必是累了,先吃了它。」
「我一個男人,不曾上山砍柴,又不曾下地插秧,不過陪著學生走幾步路,有甚好累的?」
窄窄的小閣樓上,積年累積下來的東西太多,便小小一扇窗戶,半扇子還叫一隻大衣箱給堵著,方才康維楨進來的時候,費了老大的力氣。
他轉手將堵在窗邊的大木箱子掂起,往裡挪了挪。
既葛牙妹不肯走,他每日就得來一回,把木箱子挪開,進出就方便了。
葛牙妹連忙道:「你昨夜才出過狠勁兒的,這種事兒,放著我來。」
康維楨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盯著葛牙妹,忽而就柔聲說了一句:「夜裡的事兒,你不是比我更辛苦,又何必總拿出來說?」
一念憶及昨夜倆人還青春少艾似的糾纏了半夜,康維楨出了很多力氣,流了很多汗,葛牙妹一邊怕要累壞他的身體,一邊又覺得,那滋味兒著實歡愉,半推半就,生怕要累壞了他,又不好出口推拒,是以生生累了他半夜。
卻不期他竟能說出句,她比他更累來。
倆倆望了半晌,康維楨道:「跟孩子們好好說說,我等你的消息。」
待康維楨走了,背倚在窗子上,葛牙妹輕輕兒就捂上了臉。
倒不是非得說亡夫的不好。只是羅根旺和康維楨倆個男人給葛牙妹所展示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世界。
比如羅根旺,只要頭一夜有過床事,次日他必定要叨念自己用多了力,腰疼背疼,非但要吃好茶,喝好湯來補元氣,哪一整日甚活兒都不會幹,全憑葛牙妹一人幹活兒。
用他的話說,女人只是躺著受和即可,一滴無精十滴血,男人卻是出血又出力,白日幹活兒,就該女人多干。葛牙妹是這麼著,才把自己生生兒練成個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