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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她給大家做好了飯,自己卻不吃,拿一個食盒一樣撥了一份,卻是信步出了酒肆,沿酒肆後面沿河的水路,襯著傍晚初萌新綠的柳蔭,往竹山書院而去。
這些日子來,葛牙妹住在竹山書院,她只要得閒,就會做了飯送過去。
提著食盒到了書院外面,仍是在竹林後面的牆基處,略站半晌,葛青章就來了。
每每錦棠送飯來,都是葛青章幫她送進去,提到葛牙妹那兒的。
接過食盒,葛青章道:「妹娃,二姑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她都幾個月不曾出過屋子,書院裡的人也隱隱覺得山正怕是養了個女子在書院裡,漸漸兒風聲便有些不好。
今日我瞧著康老夫人來過了,出來時鐵青著臉,顯然不大高興的樣子,康山正似乎也不甚高興。」
事實上幾個月來,康維楨跟康老夫人提了多回,說自己想娶葛牙妹。康老夫人瞧著自己玉樹臨風的兒子,再一想葛牙妹是個帶著倆拖油瓶的半老寡婦,又怎麼可能願意?
只不過兒子太大不好管束,便睡了,終歸自家兒子占便宜,所以並不曾刻意拆分,但是她不肯鬆口,絕不准康維楨娶葛牙妹。
錦棠身量不及牆高,一手搭在牆上,尖尖的下巴磕在玉白細嫩的手上,磕出一個深深的窩兒來,她笑的時候,頰側總有米粒大的兩隻小漩窩兒,瞧著格外的佻皮。
「莫怕,真要撕破臉了,我有的是辦法。」錦棠笑道。
葛青章就不明白了,總算葛牙妹洗清了嫌疑,錦棠為何還不肯讓她回家,要讓她住在竹山書院。畢竟這種事情要真傳出去,學生們發現山正房裡住的是葛牙妹,倆人的名聲都得敗光。
不過,既是錦棠的家事,他也不好管的。
手裡捏著一隻雞蛋似的白瓷胎瓶子,葛青章將它壓在牆基的軟草之中,清咳了一聲,道:「這些日子全是你在掌酒肆吧,瞧你手燥的,這是前兒抄書,墨海書齋的東家贈予我的潤手香澤,我一個男子也不用它,你拿了去用。」
錦棠只當真是書齋東家送了,接過來旋開,細白軟膩的膏脂顫危危的閃著,嗅之,濃濃一股子桂花甜香。
恰這些日子葛牙妹不在,家裡的潤澤都用完了,她也就揣到了懷裡:「下次再有了,帶回去給舅媽使去。」
葛青章為了攢銅板買這一瓶潤澤,整整抄了一本《孟子集注》,半個月只吃鹹菜與雜梁窩窩兒,瞧著錦棠收下了,也不說什麼,提著食盒,轉身便走。
*
康維楨特意不讓她和葛牙妹見面,也不許葛牙妹見外人,便葛青章也見不到她,也不知道娘如今過的如何,錦棠目送著葛青章走遠了,輕輕嘆了一息。
也不知自己如此孤注一擲做的對不對。
正準備要回去,便聽身後陳淮安的聲音:「怕康維楨睡而不娶,用完了把你娘扔出來?」
錦棠旋即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她忙著呢。
「放心,他不是哪種人。」陳淮安說道。
倆人並肩踱步,他道:「上輩子,有一件事挺丟人,我一直不曾與人說過,你想不想聽一聽?」
河風寥寥,晚霞夕照,錦棠穿的是件豆綠面妝花質的束腰直裰,髮髻梳的高高,額前飄著幾捋流海,玉白的小臉兒叫夕霞踱上一層暖色,唇噙著絲笑兒:「說。」
「康維楨其實曾打過我,還打斷了兩根戒尺。」陳淮安道。
上輩子,當就是這個時候,陝西省提學御史陸平眼看就要來秦州科考,陳淮安身為一個即將參試的秀才,居然在書院裡帶著幾個學生在書院裡公然飲酒,醉了之後,還跑到竹山寺大鬧,說要拆了人家的佛祖,毀了人家的廟門。
把幾個光頭小尼姑嚇的簌簌發抖。
當時康維楨把陳淮安叫到公房,什麼也沒說,提起戒尺就是一頓狠抽,抽斷一根再換一根,足足抽了半個時辰。好在陳淮安身上有的是力量,往外一繃,說白了,只抽疼了康維楨的手,於他並沒有什麼損失。
但是之後,康維楨說了一句:「陳淮安,羅家兩個女人,可算是全栽在了你的手裡。身為一個男人,你他媽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陳淮安挨完了打,衣服一披,自然是轉身就走。
出門的時候,他見康維楨仰著脖了,於地上跺腳亂走著,忽而就嚎噎了兩聲,其聲如驢,嚇的也算什麼世面都經過的陳淮安居然毛骨聳然。
如今想想,徜若他真的對葛牙妹有情有意,而她最終叫人強暴,又還殺於鬧市,他卻礙於她的名譽,連弔唁都無法前去,心中想必也是極苦的。
上輩子康維楨在渭河縣過了幾年,新帝登基之後,重又出山,不過那時候他已經很老道了,居於幕後,一直是林欽的幕僚,但因為常居河西堡,錦棠並沒有見過他。
不過,他前面一房妻子和離之後,確實不曾聽他再成過親。
錦棠旋聽旋笑,眼看到了自家酒肆的後門上,回過頭來,笑著說道:「今兒我爹的五七,按理咱們也該去上個墳的,你在此等著,等我提了紙籃子出來,咱們一起去燒紙。」
陳淮安於是站在門外,靜靜兒的等著,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錦棠出來,反而聽見她在院子裡說:「大舅,您要真閒得慌,就去書院看看青章去,舂麩皮的事兒,我是女子,手比你細,舂的比你更好,真不用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