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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一想到葛牙妹給關在牢里,也不知道急倆個孩子要急成什麼樣子,錦棠也心焦的什麼一樣。但是娘的命畢竟是救下來了,最重要的還是念堂的命,和他永遠向著大房的性子。

    她握了握念堂的手,柔聲道:「念堂,曾經有一個人跟我說,你所看到的事實不一定是事實,你眼睛看到的真相,也不一定就是真相。今兒你且瞧著,姐姐給你瞧個你眼睛看不到的真相,好不好?」

    這時候黃鶯也不要女兒羅秀娟扶,一步步的,從自家爬了出來,就往隔壁酒肆爬著了,一邊爬,一邊哭:「可憐的老二啊,可憐的弟妹,我可憐的錦棠和念堂倆個孩子。」

    可憐的癱子,在這初春寒冷的大街上,身上墊了一塊布,兩隻手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又一步的,往前挪著。

    簡直觀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慘啊。

    錦棠走了過去,就站在黃鶯身後,嘴裡說著大伯娘這又是何必呢,一隻腳輕輕兒的,就踩住了她的褲角兒。

    黃鶯腿上一條褚面舊褲子,半新不舊的,因總是躺在炕上,這褲子並未換棉褲,只是條灑腿單褲子而已。

    錦棠踩著褲角,她因哭的傷心,而且往前爬需要動用胳膊很大的力量,居然沒發覺,繼續往前爬著。

    她爬。人走了,褲子還在錦棠的腳下,原地扔著呢。

    第60章 雲霧茶

    爬著爬著,直到半個屁股都露出來了,大約是自己也發現屁股涼嗖嗖的,轉身摸了一把,人的本能反應,黃鶯居然嗷的一聲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著急麻慌的往上提著褲子。

    一件半舊的,髒兮兮的褻褲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要真癱瘓了,會因為褲子掉了就從地上突然跳起來?

    酒肆門外,全是搭靈棚,刷白楹聯,扎紙火的男人們,突然看見一個號稱癱瘓近一年的婦人光著半拉屁股從地上跳了起來,眾人皆是面面相覷,簡直是,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念堂畢竟孩子,緊緊攥著錦棠的手,道:「大伯娘這是裝的?」

    錦棠心中一直在不停冷笑,但她也並不說什麼。

    另還有一個了,她的祖母羅老太太,是在羅根旺癱瘓之後,號稱癱瘓在床的。

    但事實上上輩子,葛牙妹死後,先是黃鶯能站起來了,再接著,老太太也能站起來了,一家子跟著念堂到京城,羅老太太跑起來比誰都快呢。

    她之所以一直未曾拆穿,就是因為酒肆由官府頒發的正酒令,以及地契,整個兒都在羅老太太的手裡。

    老太太又極討厭她和葛牙妹倆個,要是惹惱了她,她耍賴,到官府告狀,要強行收回酒肆,那最珍貴的,幾十大瓮每年陳釀下來用來勾調新酒的陳酒首先就沒了。

    她可以另起家業釀酒,但是老酒和這間酒肆失不得。畢竟她沒有黃愛蓮哪麼高的起點,要真想做生意作成個巨富,非得依仗這間酒肆不可。

    大房占地一畝的大院子,在錦棠小的時候,照壁前還有活水潺潺而流,綠竹濃植如蔭,但如今活水早就死了,只剩下一條堆滿了髒物的溝渠。

    再往裡走,是前院,曾經朱漆過的廊廡上亦是堆滿了雜物,漆面斑駁脫落,院子裡積年未掃的落葉積了八尺的深。

    錦棠牽著念堂的手,柔聲說:「念堂,徜若是姐姐住在這院子裡,便無錢修葺屋子,落葉掃來,總夠一年燒炕的,又何必回回花大價錢買炭來燒?」

    說白了,大房的人就是好吃懶作而已。

    繞過正房,過月門,便是另一重院子,裡面荒草八尺的深,只由人踏出一條羊腸小徑來。

    錦棠又道:「徜若是我,割了這些草,灶下一年的柴就夠用了,又豈需要另到外面,去買柴禾?」

    念堂依舊不語。但孩子漸漸也覺得,大房的人確實是太懶了些。

    占地一畝,三進三出的大院子。羅錦棠的太爺爺曾經靠著賣酒,是置過三妻四妾的。到他爺爺手裡,勉強維持,再到羅根發兄弟手裡,家業這才凋敗了個盡光。

    隔壁喪事已經熱火朝天的辦起來了。

    錦棠牽著小念堂的手,從一側轉完了這三進三出,占地一畝,卻荒涼凋憋的大院子,最裡面才是羅老太太的住處。

    四門八窗,雕樑畫棟,窗扇雕著花開富貴,四季發財,可是瓦檐上的荒蒿足有八尺高。進了門,本在隔壁油坊里忙碌的,陳果果家的媳婦兒張菊聽說錦棠家爹去了,連忙跑了過來,一身的香油氣息,正在照顧老太太呢。

    羅老太太今年滿打滿也不過六十,一輩子的東家娘子,沒有幹過活兒的人,只瞧容樣兒,看著跟齊梅差不多。上輩子到京城後,錦棠偶爾回趟大房的家,見著這老太太,大豆咯崩咯崩的嚼著,走起來兩條腿虎虎生風。

    當時羅秀娟在京城找了個賭坊里充打手的,把羅秀娟始亂終棄,老太太上門去鬧,嗬,掄凳子打架,躺地上裝死,嚇的賭坊老闆當時又賠銀子又跪地磕頭認錯的。

    這不,念堂從小叫葛牙妹打怕了,和奶奶親的不行,撲過去抵上羅老太太的腦袋,嘴角一撇,便開始無聲的哭了。

    羅老太太當然以為羅根旺是叫葛牙妹害死的,拿頭在牆上撞著,撞了片刻,回頭見錦棠站在門上,沉潭色蜀錦面的修身小棉襖兒,下面本黑面的棉褲兒,明珠璫耳,烏髮梳的一絲不苟,再看哪臉上,慢說淚痕了,親爹死了,一丁點兒的傷心都沒有似的,就哪麼冷冷的站著,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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