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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死到臨頭,人皆是高僧,沒有任何貪著欲望,只要發現自己不必死,新的欲望就又滋生了。
陳淮安依舊笑著,低低答了聲好。
曾經在大理寺哪麼久,又做了五年文淵閣大學士,只要想殺一個人,就有上百種叫人查都查不出來的手段。
隨著他方才幾番手捏陳杭的脖子,一枚枚銀針穿椎骨縫而入,細小的銀針,恰鑲在他椎骨和頸骨間的縫隙中,他也不過略覺得有些痛癢,脖子轉動起來不舒服而已。
但當哪枚銀針游入頸骨中央,少則十天多則半月,他會於夢中毫無痛苦的死去。至於拿兒媳婦換縣令這種美夢,大約也得到閻王爺哪兒去做了。
但願閻王爺哪兒也有空子給他鑽。
還以為錦棠生了氣,自然已經回羅家酒肆去了。陳淮安扶著陳杭甫一進家門,便見東廂第二間屋的燈居然亮著。
她瘦俏俏的剪影,就在窗子上,一手碗一手筷子,瞧窗子上剪影的動作,當是正在吃飯。
聽見何媽叫了聲二少爺,窗子上的剪影停了停,隨即,又動了起來。
陳淮安鼻子一酸,將陳杭交給何媽,細聲叮囑道:「老爺今日有些累了,扶他去睡吧。」
他轉而上了東廂的迴廊,步履匆急無比,等到了房門外,深深舒了口氣,再吸了口氣,轉而又進了廚房。
*
依舊是寒冷的冬夜。
自打女兒走了之後,葛牙妹臉上的笑容便少了許多。她在樓下洗罷了臉,對著一柄銅鏡,便仔仔細細看著自己素白臉色的臉。
甫一揩去哪紅紅的脂粉,略顯蒼白的唇瞧著格外的沒精神。這般沉靜,成熟的面龐,她偶爾看上一眼,都會覺得格外陌生。
「娘洗了臉的樣子可真漂亮。」羅念堂趴在櫃檯上,困的都已經要打瞌睡了。
葛牙妹揩乾了臉,臉湊了過去,在兒子臉上香了一口:「哪我兒子就多看幾眼。」
「您明兒不化哪妝容了成嗎?」念堂嘟囔道:「姐姐就不像你這樣,夜裡瞧見了您,真是怪嚇人的。」
葛牙妹噗嗤一笑,柔聲道:「念堂,娘這輩子也就這樣兒了,只要你和錦棠都好好兒的,娘這張臉,不要也罷。」
言罷,端起一盆滿是脂粉的熱水,撩起棉帘子嘩的一聲潑出去,葛牙妹旋即倒吸了口冷氣。
酒肆門外不知何時直挺挺站著個男人,她這水直接濺了男人的一身。
「脂粉都是含著劇毒的,常臉累月,會腐蝕了你的肌膚。」這男人一身的棉袍子盡濕透了,短暫的熱氣過後,水在他身上迅速的結成了冰。
他聲音沙啞低沉,清了清嗓音,又道:「我原來給你買了脂粉,你都不肯用,說嫌塗在臉上透不過氣來,如今怎麼……你可知道……」
葛牙妹旋即一把就關上了門。
康維楨是因為渭河縣的人們將葛牙妹形容的太過形樣不堪,明知她有丈夫,硬著頭皮來提醒她一回,叫她從此收斂些的。
一盆冷水,葛牙妹連聽都不聽,轉身一把就關上了門。
閉上眼睛,還能記得自己是個大姑娘的時候,趕集日賣完了山貨,就急匆匆跑到竹山書院後的圍牆外,看哪少年讀書時的樣子。
少年唇紅齒白,其實就仿如如今的小念堂一般。她也是失心瘋了,不知道怎麼就會喜歡上哪個孩子,比她還小著三歲,與她差不多的身高,揪著她的耳朵,不停的叫著伢姐兒,伢姐兒。
再憶及康維楨叫康老爺子一鞭鞭抽到混身血肉淋漓的樣子,葛牙妹隨即搖了搖頭。
門第間的鴻溝是跨不過去的,所以她只配得上這間小小的酒肆,和酒肆里哪個癱瘓在床上的老實,愚孝男人。
而康維楨哪樣的男人,她是永遠也配不上的。
*
炭火旺燃,暖香濃濃的臥室里,錦棠就搭在爐子上煨熱了酒糟魚,並葛牙妹送來的細白米飯,吃的正歡。
恰此時,陳淮安提著一桶熱水進來了。
「可吃過飯了不曾?」錦棠道:「我娘送來的菜和飯,你要想吃,還有。」
「我倒不餓,你自己吃就好。」陳淮安替錦棠倒好了水,供她淨過面,洗過腳,轉身到了桌子前,於書案上翻著,翻了本孟子出來,便於桌前認認真真的翻閱著,埋頭書中,良久不言。
錦棠記得上輩子陳杭死後,陳淮安也曾這般認真的讀過書,但就算認真攻讀了一年,他最後依舊考了個二百五回來給她。
也是自哪時候開始,他自己也認定自己不是塊讀書的材料了。
但無論如何,只要陳淮安願意讀書,錦棠依舊是支持的。所以,她也不說什麼,收拾了碗筷,揩乾淨了桌子,便替他鋪開宣紙,墨好了墨,將筆遞給了陳淮安。
陳淮安順順兒接過筆來,卻是擱到了筆山上,並不動它。
他在她面前,向來都是腆著臉的賠情賠笑,她生氣了,他便要逗她笑,她笑了,他又要惹她惱,便要讀書,一隻眼睛在書上,另一隻眼睛還在她身上,兩世以來,錦棠還未見他如此沉靜端方,像個正正經經的君子過。
錦棠正準備把食盒提到廚房去,卻聽陳淮安說道:「外面怪冷的,披件衣服。」
說著,便送了她一件銀紅色的風面襖兒過來,兩隻眼睛依舊在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