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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人常言寫文章要講究鳳頭,豬肚,豹尾,一篇試卷書的是否好,首要的就是破題。
所以,光破題夫子就講了半日。然後,才是挑順眼的一個個揪出來,問他該如何破題。
放學以後陳淮安還不肯走,拉著葛青章一起研究淮南考生陳澈的闈墨。他是當年淮南的解元,他破題第一句,便是:民自富於下,君自富於上。蓋君之富,藏於民者也。
每每提及生父陳澈,陳淮安就要想到這兩句。
一語中的,精彩絕倫,無出其右。
會試試題規定不得超過五百字,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出題、中股、後股、束股、收結,細分共做八股,所以又稱八股文。
其文每一句都必須有其意義,還必須押韻,連結到一起,非但得文辭優美,還得立意深刻,雖說能書八股的,大多都是書呆子,但也不得不說,能在如此嚴刻的文字規則中,書出一片立意深遠的錦繡文章來,其人必定要勤學苦讀,還得天賦超群。
陳淮安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通自己的看法,葛青章卻只是淡而應之,似乎懶得跟陳淮安多說一句話,這是準備用比講堂還冷的冷意,逼退陳淮安。
陳淮安熱臉貼了冷炕,對著葛青章這個硬骨頭,打把,他是錦棠的心頭肉,打不得,罵吧,怕他翻臉給錦棠告一狀,他要吃不了兜著走,本是想討教點兒學問的,因他死不開口,只得辭過出來,準備回家去。
雖說都已經說好了,只要忙過這幾天,錦棠就會回陳家的,陳淮安踱著步子,還是先走到了羅家酒肆外,雖明知錦棠不會在二樓的小隔間裡,還是仰面望了許久。
上輩子和離之後,錦棠亦是租了這樣一間臨街的店面,一邊經營店鋪,一邊等著孩子生產的。
憶及當時二人已然和離,而她還懷著身子,陳淮安總是心急難捺,分明在宮裡閣房值班的,趕在宮門下鑰前會疾忙忙的策馬出來,奔到她那店鋪的樓下轉上一圈子,聽樓上她撥算盤珠子的聲兒,聽她在木質的樓板上走來走去,盤算著明日該進的貨物,又該要去拜訪哪些客人,聽她和她的小丫頭叨叨不停的說。
往日在家時,總嫌她話多,可真正和離了,不聽聽她的聲音,整個人都是空的,聽她隱隱說叨上幾句,哪怕只是看一眼窗子上她的身影,又趕在下鑰之前,再匆匆忙忙趕回宮去。
似乎只有到哪小樓下轉上一圈兒,他才能替老爹熬得住閣房裡的硬板凳一樣。
直到後來她八個月時小產,大雪之中,寧遠侯林欽拿貂裘裹著,把她抱回自已家去,陳淮安那瘋魔了一般的日子,才算徹底結束。
*
幽深古寒的孫家堂屋裡,孫福海和老太太各坐於八仙桌的兩側,他大哥孫福貴在老太太身後站著。
而孫家娘子只穿著件薄薄的睡衫兒,大約是從熱炕上給拎下來的,正跪在地上凍的直發抖。
「今兒去給康家老太太診脈我才知道,康維楨和羅家酒肆合夥做生意,這一趟走口外的生意,康維偵一次就要了羅家三百罈子酒,羅家要淨賺三百兩雪花銀。」孫福海氣的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
三百兩啊,要給一戶省吃儉用的人家,半輩子的花銷都夠了。
孫福貴道:「三百兩倒也算不得啥。可是等羅家緩過來,那酒肆可就沒咱們什麼事兒了。」
孫福海做了半輩子的生意,從藥堂到錢莊,當然俱皆是賺錢的營生,但是,這些生意的局限性就在於,他只能在渭河縣做,做不到秦州,也做不到京城去。
因為小縣城的錢莊和藥鋪,無論實力和醫術,永遠無法和大地方的抗衡。
但酒就不一樣了。
漢武帝為了尋得美酒,劈荊斬棘一路尋到蠻荒未開的赤水河畔,甚至要特地修一條官道,只為取美酒之用。酒這東西,自古以來,就以口感取勝。
所以孫福海才非要不可。
因為羅家酒肆可以把孫家的生意擴到秦州,甚至擴到京城去。
孫老太太鐲子砸在桌子上咣咣作響:「還不全怪你這個娘子,信誓耽耽兒的說自己沒問題,問題全出在你身上。否則,我又怎會叫個蒙古大夫給騙了。」
孫福海叫自家娘子騙著吃過填了溲的大南瓜,前幾日還吃了幾枚聞起來像是馬糞,又像鴿子糞,裡面似乎還攙著狗屎和指甲屑的藥丸子,吃後狂泄了幾日肚子,但顯見得,神醫是陳淮安在裝神弄鬼,騙銀子的,也是陳淮安。
雖說生氣,但當初他從葛牙妹手裡騙酒肆的時候,也是用的樹舌。
要說為人正派,孫福海也會,他和康維楨就是很淡泊的君子之交,因為皆是男人,還都旗鼓相當嘛。
但葛牙妹那種妖艷賤婦,孤兒寡母,脾氣死倔,又不肯賣窖,就逼著他非得用下三濫的手段了。
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他道:「先放把火拖一下,讓羅家這三百罈子酒裝不出來,等生意做不成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
三更半夜的,寒鴉在枝頭呱呱的叫著,靠近渭河的這一邊兒本就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一到夜裡連個鬼都瞧不見。
但偏偏就在陳淮安轉身欲走時,來了倆個人。
這倆人一個叫孫三,一個叫劉四,那孫三是孫福海的本家,這劉四是孫三的准親家,倆親家一起,聲音並不大,邊聊著就邊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