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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直到羅錦棠吃醉了酒,他才知道什麼叫附骨之欲,難捱之情。
她吃醉酒以後基本上就沒什麼記憶力了,似乎五臟百骸都已起了顫,便輕輕撫一撫她的手,也能打起哆嗦來。
那一回倆人整整鬧了一夜,她聲音大到連他都害怕,生怕她要喊破了嗓子,捂都捂不住嘴,然後她嗓子啞了三天。
所以,上輩子倆人吵到無路可走時,陳淮安總喜歡誘著她吃一杯。床頭吵架床尾和,吃上一盞酒,叫上一夜,她嗓子啞了,力氣疲了,也就沒力氣跟他吵了。
陳淮安一隻修長,粗礫滿掌的大手緩緩伸過去,撫上錦棠那隻細綿如泥的小手兒,她隨即閉上半闔的眼,極滿足的嘆了一聲。
這玄之又玄的夫妻重來,而其餘的人仍然只重複著這輩子的生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陳淮安也不知命運的兩隻大手,是怎樣調撥他們倆夫妻的。
他轉身坐到錦棠身側,接過她手中的酒盞,一口抿光所有的酒,並肩而坐,聽著她仿如初破殼的雛鳥一般,疾顫顫的喘息,和嚶嚶的哭聲。
她此時極需要撫慰,其實不必他,任何人都行,反正醒來之後她基本會忘光所有的一切。
所以,吃過幾次虧之後,等到了京城,無論任何場合,哪怕入宮,後宮的妃眷們賜酒,她也從來不沾一口。
唯有和離那日,跟著葛青章吃過一回酒,所發生的事情,她也全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把什麼都忘了,獨由他一人背負著。
這時候要真把她怎麼樣,她絕不會抗拒,反而還會熱情似火,格外的逢迎。但等她醒來之後,兩人之間的仇恨肯定會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比之情慾,陳淮安更想知道,在他離開京城後,錦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貧困潦倒到那種地步。
是以,緩聲和語的,他問道:「林欽最後娶你了嗎?」
錦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另一隻手握上陳淮安那隻手,抽泣半晌,說了聲:「苦哇,我心裡苦。」
「他負了你?嫌你是二嫁,還是嫌你的名聲不好聽?」陳淮安強抑著憤怒的語氣,怕自己聲音大一點要激的錦棠哭的愈發傷心。
但他覺得,林欽怕是最終也負了錦棠了。
十三年後,以內閣首輔陳澈為首的文官集團,與以都督副使林欽為首的武官陣營爭到不可開交,殊死對抗,若非他退讓一步,林欽是不可能從都督副使一躍而成大都督的。
而他之所以會退讓,也是為了羅錦棠。
錦棠依舊搖頭,側首將秀致的小下頜搭在陳淮安的肩膀上,一隻手緊緊攥著陳淮安的手,體香淡淡,酒意濃濃,花瓣般微腫的兩瓣紅唇上還沾著兩根髮絲,仿佛格外的難噎:「至美,不要殺青章,他又沒什麼錯,錯的人是我啊,你又何苦殺他?」
她這是記憶錯亂了,想著上輩子的事情呢。
而且,她把他的威脅當真了,以為他真的要殺葛青章了。
陳淮安頓時失笑,兩隻大手將羅錦棠攬了過來,攬入懷中,哄小孩兒一般,粗礫沙啞,但又極溫柔的腔調:「不殺,我這輩子非但不殺他,還跟他做好同窗,好朋友,護著他,決不准任何人欺負他,好不好?」
真真兒的酒後吐真言,羅錦棠艱難的揚起脖子,喘息著靠近陳淮安,望著他鋒利似劍的濃眉,闊朗飽滿的天庭,再度苦笑:「怎的,我就沒重生在嫁你之前呢?」
言下之意,乾乾淨淨的身子,乾乾淨淨的人,若是重生在嫁他之前,就可以嫁給葛青章了?
千百年來的禮道教化,男子休妻可以再娶,女子卻難二嫁。
羅錦棠因為生的媚艷,總愛惹些浮蜂浪蝶,但她骨子裡還是個怯弱的小女子,便真的想嫁給葛青章,也因自己已是二嫁,那話自然說不出來,那事兒也做不出來。
重來一世,這依舊是她最大的遺憾。
陳淮安咬牙切齒,兩鬢疾劇的顫著,結舌半晌,才道:「只要你想嫁,若他敢不娶,我卸了他的腿。」
「他娘可凶可凶了,比孫福海還凶,罵街能罵整整三天三夜,會罵到我在整個渭河縣都抬不起頭來的。」
「她要真敢罵我的小糖糖兒,我用狗屎糊了她的嘴。」陳淮安調子一揚,側首在羅錦棠粉香膩膩的額頭上吻了吻,因為惱怒而粗裂的唇刺的她眉頭微簇:「這輩子,無論你想要什麼,冰山上的雪蓮,還是漳林里的毒蛇,只要你想要,無論殺人越貨還是劈荊斬棘,只要不死,我就替你辦到。」
用狗屎糊嘴,是他欺負孫福海的那一套。
他個紈絝二世祖的性子,也不怕得罪人,跟騾駒齊高高三個,硬是把孫福海壓到狗屎堆旁,污了他一臉的狗屎才肯放過他。
錦棠在醉中,想聽的就是這種,只屬於陳淮安的,不靠譜,但又能暖人心的甜言蜜語,聽他構築一個可能的世界,於那永遠也不可能回去的世界中找點子溫暖。
哭哭啼啼的,她就投進了陳淮安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
因為整間酒肆被打砸過一回,樓板都踩爛了多處,就連錦棠在樓上哪間小閨房都給砸了個稀爛,沒法睡人了,葛牙妹便把念堂也給挪到了後院兒里。
亂糟糟的酒肆樓上,就剩了她和羅根旺夫妻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