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錦棠驀然就想起前世來,也知恩愛不過一場笑話。
只要下了床,只要說一句他生母養母一家子的不好,他隨即翻臉,甩門就走的樣子,隨即就寒了臉。
陳淮安捧著幾枚腳趾碎屑,對燈看了許久,卻仍舊在笑:因為錦棠方才兩句提醒,他想到了一個極好的,可以從孫福海哪裡套來五千兩銀子的好法子呢。
*
時斷時續下了整整五天的雪,今日倒是放了晴,陽光灑在瓦檐上,雪給曬了個晶瑩透亮,整個世界都是粉妝玉琢過的。
錦棠抱著只酒罈子出了酒肆,穿過長長一條街,去的卻是竹山書院。
竹山書院是渭河縣唯一一家書院,收童生,亦收秀才,但徜若考中舉人,這竹山書院的夫子就教不了,他們得更上一級,到秦州城的大書院裡去讀書。
錦棠去竹山書院,是因為她苦思冥想,於這渭河縣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幫葛牙妹還孫福海那五千兩印子錢的人。
這個人正是康維楨。
他是當初開辦竹山書院的頭一任山正康竹的長孫,如今竹山書院的山正。
康家三代,康維楨的父兄皆在朝為官,職位都還不低,其中也不乏娶了皇親國戚者。
而康維楨此人,少年及第,天縱英才,二十五歲時就以庶吉士之身,出任北直隸巡撫,聖上命其巡撫北直諸郡,考察郡內群吏,督導郡內政務。
但他到太平府不過短短半年,就揭發出震動朝野的田糧貪污案,從小小一府田糧貪污,一路查到當時的戶部尚書,查出被貪污的稅糧高達二百萬石,是朝廷一年稅糧的總和。
之後,因為此案,從京城到直隸,各府,總共叫皇帝因貪污處死的官員多達幾千人。當然,這一案之後,康維楨在官場上混不下去,於是回到渭河縣,就在竹山書院做個教書先生。
他家在秦州祖業豐殷,養著整個關西最大的馱隊,往口外販茶銷鹽,是竹山縣真正的巨富。與他相比,齊梅的老爹齊冬就只是個小富戶兒了。
最重要的是,康維楨好酒,而且懂酒,因經營著祖業,是個極有戰略眼光的商人。
不過,也不知怎的,羅家酒肆的酒,自打錦棠有記憶以來,葛牙妹都不准賣給康維楨。別人來買可以,但若是康維楨的小廝,葛牙妹就拒不肯給,還要把人打出去。
她似乎和康維楨之間有什麼舊冤,哪怕提起康維楨那個人,葛牙妹和羅根旺兩口子立刻就會拉臉。尤其羅根旺,還會莫名其妙的發大火。
所以,錦棠這幾日給康維楨送酒,是背著葛牙妹的,還好,經過幾天的磨纏,他終於肯見她了。
聽其的光輝歷史,人們會以為康維楨已經是個垂垂老者。
但其實不然,他今年滿打滿才不過三十二歲,身高八尺,體似修竹,面貌白淨,是個斯文又儒雅的中年教書先生。
聽說面前這個不過十六七歲,身姿盈盈楚楚的小婦人想和自己合夥做生意,康維楨白淨修長的五指在那罈子酒上面輕輕撫了撫,道:「羅家的酒味道倒是真不錯,但這只是在渭河縣而已,羅小娘子,待你出過渭河縣,去過更遠的地方,就知道你這酒也不過爾爾,酒我可以吃,合做作生意,我看就免了吧。」
錦棠前幾日給康維楨送的,都是酒肆里最普通的酒,今日親自捧來的一罈子,卻是自己調的。
揭了壇口上的紅布,再揭開壇口,一股複雜的酒香頓時四散。
錦棠將酒捧給康維楨,示意他聞上一聞,再道:「咱們羅家的酒是高梁酒,但您往昔吃的,只是三年發窖,然後經過五種基酒勾調的成品酒。
今日這一壇,是我拿這九年來,我們羅家所有的基酒進行勾調過的。酒陳一年,味辛,陳二年,味辣,陳三年,味苦。酸甜苦辣,豐富的百味,全在這一罈子酒里,您先嘗一口咱們再說,如何?」
事實上釀酒最重要的就是調酒,而調酒則特別考驗一個人的口感。
這也就是為什麼羅家兄弟釀酒的時候,酒總是賣不出去,葛牙妹卻能釀出很好的酒來。
她天性易醉,舌蕾敏感,對於酒的口感有一個格外嚴格的分辯,而錦棠恰恰又繼承了這一點,再者,她上輩子去過京城,遍嘗百家之酒,照著上輩子的記憶調出來的,恰是味道最豐厚,也最有質感的酒。
康維楨於是嘗了一口,兩道修眉挑起,抿了抿唇:「難吃。」
羅錦棠可不相信,立刻反駁道:「那是您今日舌頭不對,我這酒不可能難吃。」
錦棠調這酒的味道,是按著赤水河畔茅台鎮的千年名酒,匠風酒而調的,而她的優勢是,比匠風酒口感更要醇和,綿柔,前味不辣,後味優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康維楨噬匠風酒如命,本來是迄立不倒的清水巡撫,就是因為貪酒,收了人送的幾壇茅台鎮的陳年匠風酒,才丟了官,回的竹山書院。
這樣的人,除非舌頭壞了,不然不可能說她的酒難吃。
康維楨坐在書案後,白淨的手指輕摁上薄唇,道:「是真苦,又苦又澀,不信羅娘子自己嘗一口。」
錦棠心說不應該啊,這是我昨夜偷偷調了一夜的酒,自己嘗過都是直咂舌頭,又怎會難吃?
她掂過來,直接抱著罈子嘗了一口,味道醇和飽滿,香氣滿口,一丁點的苦味都沒有,香的簡直,立刻就勾起了她肚子裡的饞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