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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劉翠娥五年沒生出兒子來,在這家裡自然沒地位,既婆婆的老媽子拿她做比,就是要她顯出跟羅錦棠的不一樣來,她也不說話,轉身經過陳淮安身邊,悄聲道:「勸勸錦棠,家和萬事興嘛。」

    說著,她從廚房端了只笸出來,裡面是給齊梅曬的桔梗,她便坐在迴廊上,一根根的剪起了桔皮。齊梅冬日有個咳疾,用的老土法子,桔皮煎成條兒,和著竹葉,花椒一燉,便是她鎮咳的藥。

    何媽猶還在嘮嘮叨叨。

    齊梅打開了窗子:「老二,去把錦棠追回來,她的性子倔,你可不能跟著她瘋。」

    *

    在陳淮安看來,羅錦棠上輩子初成親的時候性子還是好的。

    似乎正是從葛牙妹的死開始,她才會變的竭斯底里,動不動就發火發怒,分明不過個爭風吃醋而死的情殺,她卻總覺得葛牙妹是叫人給挖坑害的,看誰都像仇人,要真說是誰害的,她又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天天疑神疑鬼,嘮嘮叨叨。

    要葛牙妹不死,是不是她就不會變成上輩子那個樣子?

    這樣想著,他道:「罷,我去勸勸她吧。」

    *

    渭河縣城說是個縣城,其實也就一條街,名叫瓊街,陳杭家是大戶,宅子並不在街面上,而羅根旺是個做小賣買的商人,一間鋪面連住帶營生,就在瓊街吊尾巴的末梢處。

    羅根旺兄弟兩個,老大叫羅根發,妻子叫黃茵,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叫羅念君,女兒叫羅秀娟,和錦棠祖母羅老太太住著一處占地兩畝的大院子,就在酒肆隔壁。

    葛牙妹如今經營的是羅根旺家祖傳的酒肆,店鋪門口就是幾口大酒瓮,進內便是櫃檯,櫃檯後面一座樓梯,上去便是他們一家人的住處。

    羅根旺是個極為孝順父母的孝子,屬於哪種,只要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人的。

    而葛牙妹,要說起來,羅錦棠也不知該怎麼說她。她生的極為漂亮,錦棠的相貌,就是自她身上傳來的。當然,她也極為能幹,羅根旺癱瘓以後,整間酒肆由她一人操持,她一直都操持的非常好。

    她勤勞,好強,當然,也因為生的漂亮而愛梳妝打扮。雖說用的是最劣質的胭脂,可是化出來的妝容,卻比這縣城裡最有錢的婦人們都好看。

    身在酒肆之中,她又生的美艷,還愛塗脂抹粉,難免名聲不好聽。

    但無論外表如何,錦棠比誰都知道,葛牙妹不過是個牙尖嘴利,但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婦人。

    羅錦棠就生在這酒肆之中,打小兒便在樓梯上跑上跑下,聽樓下來打酒的客人們聊天兒,間或說句葷話,爹憨實實的笑著,娘刀子一樣的嘴罵著,她人精兒一樣啥都懂,卻也裝成個傻子一樣跟著笑。

    那時候,她便是羅根旺和葛牙妹夫妻倆的掌上明珠,倆人的眼珠子。一路急匆匆跑到自家酒肆外,眼見得旗杆上那張叫風雨打光了顏色的酒字在風中飄搖著,聞著熟悉的酒香,羅錦棠止步在門外,並不敢進去。

    她生怕這是一場夢,就像上輩子一樣,多少回夢裡爹娘俱全,醒來急沖沖跑到酒肆外,酒旗已換成了新的,裡面的人也早換別人,那酒肆都歸別人家了,她童年時的家也沒了。

    忽而,酒肆的布門帘子搭起,一個三十出頭,綰著個偏髻的婦人一臉熱氣,潑了一盆帶著脂粉的熱水出來。

    這婦人恰與錦棠一般,瓜子臉兒水杏眼,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了年紀,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的魚尾紋。

    畢竟丈夫臥病在床,一人操持酒肆,脂粉掩不住臉上的憔悴。

    葛牙妹潑完了水一抬頭,見女兒站在門前,穿著件白衫兒,臉上也沒有一丁點血色,格外怪異的望著自己,連忙收了盆子就來攬羅錦棠:「棠,可是陳淮安又跟你鬧脾氣了?你怎的一個人跑回家來啦?」

    這果真是娘,身上永遠香噴噴兒的,那怕再忙再累,臉上也不會忘了施脂粉,永遠都會把自己打扮的光鮮光亮的葛牙妹。

    羅錦棠轉身揩了把存了兩輩子的淚,跟著葛牙妹進了酒肆,坐在了里一進的窗子旁,道:「沒什麼事兒,女兒不過是想你,想爹了,來看看你們。」

    葛牙妹一看女兒就不對勁兒,轉身到外面櫃檯里給羅錦棠沖了杯燙乎乎的炒米茶端過來,低聲道:「怕不是又跟淮安兩個吵架了吧?還是為了他在床上不肯停歇那事兒?」

    說著,葛牙妹頓時就變了臉色,寒臉半晌,咬牙道:「今兒你就先別回去,等他來接你,我跟他說說,再這樣糟蹋下去,你的身子都要叫他給糟蹋毀了。」

    上輩子羅錦棠死的時候正逢二十九歲,逢九不利,她沒邁過二十九歲那個坎兒。

    畢竟年代久遠,雖說在葛牙妹看來不過最近發生的事情,可羅錦棠還是轉了半天的腦子才想起來。

    她記得自己是嫁進陳家三個月的時候發現懷孕的,然後四個月的時候,也就是上個月,沒有任何預兆的就流產了。

    因為流產那日錦棠回了趟娘家,所以婆婆齊梅一口認定是錦棠在娘家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才會流產,示意著何媽指指戳戳,罵了整整三天。

    按時間推算,今天才是她流產完一個月零兩天,照今天早上她起床時的樣子,顯然昨天夜裡倆人搬弄過那事兒,還不止一回。

    葛牙妹因為上一回的小產,天天叮囑錦棠不要讓陳淮安近身,一定要休養身子,否則壞了底子,往後坐不住胎,成個習慣性的小產才是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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