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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9:55 作者: 浣若君
畢竟她在來途上早就花光了盤纏,已經有兩天沒有吃過一餐飽飯了,猶豫了一會兒,羅錦棠背著陳淮安的屍體推開門,走入撲面而來的風雪之中,邊狠狠嚼了一口那塊軟饃,邊拖著陳淮安高大的軀體,費力的往前走著。
鬼嚎似的北風夾著雪沫子砸在臉上,又冷又寒,眼淚頓時就凝結成了透明的冰貼在臉上,可錦棠並不覺得冷,生來的苦難,為人三十年的掙扎在一瞬間散去,反而頓生一種解脫之感。
和陳淮安十三年相識,十年婚姻,情歡意濃時也曾兩兩發誓,無論誰先死,斂屍埋骨,奈何橋上等著彼此。
當愛情叫歲月磨的一乾二淨,婚姻也不過一場難收的覆水,至少還有義氣。
為了義氣,羅錦棠拼著死,也要把陳淮安的屍體收斂,安葬。
*
兩個衙役圍著炭火洶燃的火爐,嚼著拳頭大,烤成兩面焦香,內瓤軟糯的大白饅頭,喝著火邊熬出來的,苦中帶著些澀的磚茶,便見那瘦瘦高高的女子一邊嚼著塊饃,風雪寒天之中,拖著陳淮安的身子,一步一步,費力的往前挪著,似乎想要背負著那高大健壯,仿似鐵塔般的男人離開這座打鐵場,於那更廣闊的天地之中去。
一個衙役伸手想去阻止,另一個按下了他的手。
這時候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一步又一步,她艱難的往前走著,一步比一步更低,抽搐著,還想強撐一種屬於生者的體面,不想跌的太狼狽,緩緩臥倒在地上,還費力的呼吸,想掙扎著爬起來,把陳淮安帶出這座打鐵場,帶出禁錮他的牢獄,可手腳都不聽自己使喚了。
羅錦棠沒想到死竟會是這樣的,並沒有疼,只是心臟明顯抽搐成了一團,混身的熱氣頓時流散,她只是覺得冷,格外的冷。
就在羅錦棠冷到唇角發青,面色發寒,縮成一團,覺得每一粒雪點子都像一支洞穿自己的利箭時,冷透了的陳淮安高大的身子壓下來,就壓在她身上,替她罩住了漫天紛揚而下的白雪。
紛紛揚揚的大雪落下來,覆蓋天地,最終,也將倆人整個兒的罩在了裡頭。
第2章 再為夫妻
寒冬臘月滴雪成冰的天氣,一想到早晨起來就要聽婆婆煩人的嘮叨羅錦棠便懶得起床,很想在這暖和和的被窩裡多賴一會兒。
陳淮安是個打小兒的少爺性子,不會悶爐子,每天早晨起來,別人房裡的爐子不過添點兒炭就能暖起來,他們倆卻天天都得大煙小火的生爐子。
生爐子就得費柴禾,還得去隔壁屋子裡借燃炭,陳淮安自己又不肯去,回回都是羅錦棠邊聽著婆婆喬氏那老媽子何媽的嘮叨,邊拿火鉗子夾炭火,回來便要和陳淮安置兩句氣。
今兒她非但不覺得腳冷,反而覺得房子格外的暖活,一股子煤炭氣。
睜開眼睛,望著房頂的櫞梁,前塵後事如水湧來,從她一次次的小產,再到陳淮安的外室和兒子,以及一回回上門臊皮的無賴們,再到陳淮安最後死在幽州那間打鐵房裡,她想起來了,自己這是在幽州。
摸了把軟軟和和的被子,羅錦棠又覺得不對勁了,既是在幽州,她最後閉眼時是在風雪連天的打鐵場裡,那來這麼軟和的被子?
忽而地上哐的一聲響,羅錦棠猛得坐起來,便見地上一個穿著鴨卵青棉直裰的年青人,正在拿煤鉗子搗弄爐子。
這人眉剛目毅鼻樑挺挺,唇緊抿成條線,低頭拿鉗子搗得幾搗,爐糠里的火呼啦啦躥了起來,瞬時之間,整間屋子立刻就熱活起來了。
錦棠想起來了,這還是年青時候的陳淮安,難道說,她做夢了?
一把撩開被子,身上除了個肚兜兒再沒別的東西。錦棠立刻就捂上了被子,冷冷問道:「你是誰?你在此做甚?」
陳淮安抬起頭來,幽幽的眸子盯著錦棠看了半晌,將火鉗子掛到了煤煙筒上:「你先穿衣服,我出去給爹娘請安去。」
他轉身就出門了。
錦棠立刻勾手,從床旁邊的妝檯上夠了面銅鏡過來,鏡子裡一張瓜子臉兒,兩隻水杏兒似的眼睛,一點櫻桃紅唇,眨巴下眼睛便是勾人的媚氣,這正是年青時候的自己啊。
她狠命掐了把白生生的臉,疼的哎喲一聲,心說我這是活過來了,還是前世都是一場夢?
急匆匆穿上褲子,她立刻就起床了。一把拉開門,面前一張同樣年青嬌嫩的臉,正從房廊下走過,這是她的大嫂劉翠娥,她頗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怎的不多睡會兒?」
錦棠也跟到了廚房,見劉翠娥磕著雞蛋,便坐到灶下燃起了火,問道:「大嫂,今兒初幾來著?」
「十月初一,寒衣節。」劉翠娥打好了雞蛋,再往大鍋里倒點子油,刺啦一聲,一鍋軟嫩金黃的攤雞蛋便出鍋了。
其實是干慣了的活兒,只要在陳家,每個人像那織機上的梭子一般,下意識的就要轉起來。雖說只是古早的記憶,可錦棠知道此時該做什麼。
婆婆齊梅有個老媽子,但那老媽子尊貴著了,在家只服侍齊梅和陳淮安兩個,做飯洗碗,向來都是兒媳婦的活兒。
所以羅錦棠見粥鍋子刺啦啦往外冒著泡子,連忙揭開蓋子攪了幾攪,再撿了兩張早晨新出的豆腐皮出來切成絲兒,跟泡好的粉絲豆芽兒一起拌了,熱油蔥花一淋,還刺啦啦的冒著油香氣,兩個菜並一鍋子粥,端著就進正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