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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5:24 作者: 素光同
    截至目前,秦越的發言包括了追憶高中時代,感恩母校栽培,憧憬未知的明天,以及一些感懷和缺憾,多少能激起一些共鳴。因此他說完這番話以後,在座的同學都給他鼓掌。

    除了蔣正寒和夏林希。

    他們兩個低聲交談,近旁的楚秋妍和張懷武也沒聽清,張懷武捧起湯碗吹熱氣,便瞧見秦越走向了這裡。

    秦越端著酒杯,站在蔣正寒身邊道:「老同學,我敬你一杯。」

    蔣正寒和他當然不是老同學的關係,兩個人說過的話屈指可數,高三階段也曾有一次激烈衝突,互相其實都看不順眼,當下還要碰杯共飲,像是在考驗他們的演技。

    或許是因為演技不夠,蔣正寒並未給出回應。

    他從桌上拿了一瓶白酒,很平靜地撬開了瓶蓋。

    秦越舉杯的手指一顫,杯中的礦泉水也跟著一顫,水面浮起晃蕩的波紋,映著流光溢彩的燈色,像是某種價格不菲的晶石。

    蔣正寒端著兩個新杯子,往杯中灌滿了白酒,多到快要溢出來。他把其中一杯遞給了秦越,隨後從座位上站起了身,兩人順理成章地碰杯之後,蔣正寒似乎和他分外熟稔:「老同學,我也敬你一杯。」

    秦越笑著點頭,他準備放下白酒杯,重新端起礦泉水。

    但被蔣正寒制止了。

    蔣正寒說:「我們把酒喝光,祝願母校人才輩出,同學友誼萬古長青,大學生活蒸蒸日上。」

    附近不少人聽見這話,頓時給予了鼓勵的掌聲。

    夏林希捧起白酒瓶,看了一眼酒精濃度,心中卻是陡然一驚。這瓶酒擺在桌面上,一整晚都無人問津,歸根結底恐怕是因為……度數真的太高了。

    她拉了蔣正寒的袖子,沒能吸引蔣正寒的注意,卻引來了秦越的目光。

    秦越笑得尷尬:「我們還是大一年級的學生,用不著社會上的那一套,這一杯白酒下去,肯定不省人世了。」

    大一年級的學生,不僅有高中時代的青澀,也有擺脫不掉的年輕氣盛。附近同學聽聞秦越的話,非但沒有規勸他們停酒,反而一同起鬨道:「喝喝喝!感情深,一口悶!」

    就連張懷武也說:「不是老同學嗎,怎麼不喝了呢?」

    他說這話也是無心之失,想到什麼就說了什麼,但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秦越面上掛不住,又找不到台階下,更不願意喝一杯白酒----他終歸放下了酒杯。

    秦越和蔣正寒勾肩搭背:「不喝了,敬酒都是虛的,今晚玩得開心麼?」

    他語氣溫和,笑了一聲又說:「我付錢請大家吃飯,就是想讓你們吃得高興,玩得開心。」

    「付錢」兩個字,似乎用了重音。

    蔣正寒套用他剛才的話,也很溫和地回答道:「各方面都很圓滿,但是沒能和你喝酒,這是我唯一的遺憾。」

    秦越啞口無言,自認為遇上酒鬼。

    誠然蔣正寒也不會喝酒,更沒有一次性喝過一杯,但他今晚仿佛換了一個人,絲毫不懼五十二度的貴州茅台。

    秦越猶豫了兩秒鐘,伸手端起了白酒杯。

    整個包廂之內,只有他們兩個站著,其餘同學都安靜地坐著,有意無意望向這一邊。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注目禮,秦越最終握著杯子,一口氣喝了一半,喝到一半便停了下來,漲紅了臉開始劇烈咳嗽。

    烈酒入喉,喉嚨火燒火燎,像是被酒氣燙熟。

    蔣正寒給秦越拍背,另一隻手扶著他,順勢放下了酒杯。他表現得極有耐心,像是在對待自己的兒子,以至於秦越揪住他的衣袖,不得不接受這種幫助。

    蔣正寒道:「沒人催你,喝這麼快?」

    他說一句馬後炮,秦越心中更覺窩囊。

    秦越反問道:「你怎麼不喝?」

    陳亦川坐在對桌,目睹了事件全程,當即哈哈哈地笑了,仿佛是在幸災樂禍。他給周圍人的感覺,一向都是沒心沒肺,今天也不例外,他很快就大聲起鬨道:「蔣正寒,你也喝啊!秦越都這樣了,你千萬不能輸啊!」

    夏林希想說喝什么喝,但她抬頭看向蔣正寒,卻見他已經端起了杯子,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制止。

    夏林希倍感煩躁,她握著自己的水杯,正準備悶下一口,卻聞到了強烈的酒氣。

    杯子被人換過了。

    她坐在這裡哪都沒去,杯中一直都有礦泉水,而且是整整一滿杯。倘若沒有近距離觀察,確實不知道那是白酒還是礦泉水。

    蔣正寒拿著夏林希的杯子,倒是真的喝完了水,致使秦越目瞪口呆,心頭頓時叢生疑竇。

    秦越尚未把話問出口,蔣正寒再次端起一瓶白酒,給他自己倒了一半,算是秦越剛才的酒量。

    蔣正寒這一次是真喝,喝完以後他也咳嗽兩聲,說話時帶著滿身的酒氣,仍然保持了口齒清晰,他順水推舟問了一句:「你還喝嗎?」

    話音落後,舉座皆驚。

    江明一中體制嚴格,教出了很多謹守準則的學生,他們雖然年滿十八歲,但是不曾大量酗酒,也沒有見識過兩人豪飲的景象。

    陳亦川再次慫恿道:「秦越,你算什麼理科狀元,一杯酒都喝不完?人家都喝了一杯半了,是男人你就一口悶,別讓我們看不起!」

    常言道輸人不輸陣,秦越為了不丟面子,單手抓起白酒瓶,仰頭對著瓶口狂灌。他當然覺得很難受,但是根本停不下來,所謂好勝心作怪之下,什麼事都能幹的出來。

    直到時瑩跑向他,一把搶過他的酒瓶。

    秦越彎腰,「哇」的一聲吐了滿地。

    吐出來就好,夏林希心想,不然再喝下去,可能會鬧出什麼病。

    蔣正寒就這麼旁觀,他自己其實也想吐,但他覺得就算是吐,也不能當著夏林希的面。因此他狀若無事地說:「我去一趟洗手間。」

    然後轉身走出了包廂。

    他今晚不太冷靜,傷敵一千,自損五百。似乎他在爭風吃醋的時候,更像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

    夏林希偏過頭,掃眼看過地上狼藉,秦越面色漲紅一片,吐完就不斷咳嗽。有人跑去找服務員,但是沒人陪在他身邊,除了心細如塵的時瑩。

    夏林希很久沒有見到時瑩,她幾乎都要忘記這位同班女生。時瑩和從前沒什麼區別,只是臉色更加紅潤白皙,她跪在地上扶住秦越,分外熱心道:「我給你倒一杯溫水,你坐在旁邊休息一下。」

    陳亦川也走過來,站在他們旁邊道:「不至於吧,喝了一點白酒,狼狽成這樣。」

    他說:「時瑩,你別管秦越了,男人需要歷練,你懂麼?」

    時瑩道:「我們都是同學啊,雖然不在一所大學,但是大家都是校友,校友之間有困難,我幫忙也是應該的。」

    楚秋妍聽完這句話,挨近夏林希問道:「這個時瑩,她也是你的高中同班同學麼?」

    夏林希點頭道:「是啊,她很受歡迎。」

    楚秋妍笑而不語。

    二十分鐘之後,服務員收拾完殘局,蔣正寒也回來了,他沒有重新落座,而是站在夏林希身邊,手上還拿了一盒綠箭口香糖。

    秦越沒有功夫收拾自己,他癱坐在一旁的軟沙發上,喝完兩口溫開水,進入了說胡話的模式。先是說什麼「門當戶對」,隨後又道「找男朋友不能找窮人」,最後喊了一聲「夏林希你過來」,聲音之大,全場聽聞。

    一時間,大家都很尷尬。

    楚秋妍笑道:「飯都吃完了,什麼時候可以走呢?」

    對面的顧曉曼回答:「現在就可以走了,我們一起出門吧。」

    楚秋妍又說:「這次大家吃飯,我覺得均攤比較好,應該把錢轉給誰?」

    夏林希站起來,望向掛在桌旁的帳單,充分調用心算能力,即刻回應了一句:「每個人一百二十八塊零三毛,我用支付寶轉給我們班長。」

    班長還沒來得及反駁,就收到了夏林希的轉帳。

    眾人總喜歡隨大流,因此沒過多久,班長就收齊了一筆巨款。

    張懷武敲著桌子開口道:「這次吃飯很開心,我們幾個先走了,大家以後有空再聚,等我將來發達了,我也請大家吃一頓飯!」

    陳亦川與他不謀而合,他拎起自己的書包,單肩背在身上,第一個走出了正門。

    他們幾人剛好順路,便一同走下了樓梯。

    夏林希心心念念國慶出遊,一層的樓梯還沒下完,她已經出聲提議道:「所以我們最後選定了去桂林嗎?」

    她扭頭看著蔣正寒:「你同意了?」

    蔣正寒道:「我很贊成。」

    他說話沒有酒氣,只有薄荷糖的味道。

    夏林希靠近他,又接著問了一句:「我們兩個,加上張懷武,一共三個人嗎?」

    顧曉曼聽見他們的對話,當即表示不高興:「還有我呢?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去。」

    張懷武樂不可支道:「那當然好了!我們高中的時候,一直都是四個人啊,座位都不分開!」

    楚秋妍笑著聽他們說話,並沒有湊熱鬧說她也要去。

    倒不是因為她不想,而是因為徐智禮早已定好,他們兩個國慶期間,要共赴法國巴黎。

    一個月前他們辦了申根簽證,準備去巴黎春天買化妝品,在香榭麗舍大道上散步,繞過水波蕩漾的塞納河畔,觀賞岸上巴黎聖母院……這是徐智禮的計劃,他並沒有問過楚秋妍的意思,就已經買好了機票。

    樓梯道內燈光明滅,陳亦川位於最前方,他回頭看他們一眼,忽然插了一句道:「我能和你門一起去嗎?」

    我能和你們一起去嗎?

    這簡直不像陳亦川說出來的話。

    但他確實這麼說了,並且面無難色,好像自然而然地,順理成章地脫口而出。

    顧曉曼感到吃驚,她站在第一級台階上,裙擺被流風吹出弧度,像是一個立在燈下的剪影。

    陳亦川見狀,眯眼笑看她:「用得著這麼驚訝?」

    他道:「我跟你們說,我沒想和你們一起玩,我是正好準備去桂林,能順路和你們一同去,你們可不要想多了。」

    蔣正寒道:「你一個人也能順路。」

    張懷武笑了笑,附和蔣正寒道:「是啊,川哥,我們太聒噪了,路上會影響你。」

    陳亦川拎著書包,好像並不在乎被他們影響,他單腿一伸,坐上了一旁的扶手,有理有據道:「你們一行兩個男生,兩個女生,人不夠多吧?出門在外,人多就是力量,你們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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